22.雙刃劍

　　林念蒔之前從沒有造訪過顧言箴的辦公室，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倒也沒覺得任何意外，室內(nèi)的主色調(diào)選用的是黑白灰三色，風格是顧言箴崇尚的極簡主義，并沒有多余的擺件和綴飾。

　　用顧亦彤的話來說，想在這兒玩捉迷藏都找不到地方躲。

　　“感覺怎么樣？”

　　“嗯，果然是你的辦公室，沒什么人氣兒?！?p>　　顧言箴笑著指了指辦公桌背后的那面墻：“顧亦彤那家伙也這么說過，所以之前非要把我這張蒙德里安給換成關(guān)公像。”

　　林念蒔腦中出現(xiàn)了顧言箴頂著關(guān)公像認真工作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估計要真的應(yīng)了顧亦彤的要求，那相信這間辦公室總有一天會掛起大紅燈籠和八十年代的迪廳彩球燈，隨時隨地可以來上一段老年迪斯科。

　　這時，謝琛走了進來。

　　他看到林念蒔的時候微微一愣，隨即簡單朝她問好，急步走到了顧言箴的桌前，拿出平板電腦遞給他。

　　不肖片刻，顧言箴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林念蒔也湊過頭去看，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用手機錄制的視頻，拍攝的地點似乎是在Soleil旗下香水線副牌Soleil Parfums的門店里。

　　視頻中，一個穿著有些土氣的中年婦女正和導(dǎo)購起了些口角，而拍攝者大概是恰巧也在購物的顧客。

　　因為是偷拍的角度，兩人的對話聽得并不太清楚，視頻也被后期加上了字幕。

　　——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別亂摸了好吧！

　　——這個味道能不能再讓我聞聞看？

　　——你都試了多少了！不買就不要我浪費時間了行不行。

　　——我買的我買的，我想買一瓶送給我女兒的，就是不知道買哪個好。

　　——貴的就是最好的，你買最貴的那個唄。

　　——這個太貴了……能，能不能便宜點兒?。?p>　　——到商場里買東西還想討價還價？開什么玩笑！

　　——那……那我聽說大品牌都有贈品送的，你們有沒有的?。?p>　　——你當菜場買小菜?。抠I瓶香水還送把蔥？

　　視頻拍到這里就被那名導(dǎo)購給發(fā)現(xiàn)了，她沖上來阻止了偷拍者繼續(xù)拍攝下去。

　　雖然對話并不完整，但看到這里，是非就已經(jīng)非常明確，林念蒔心中驀地一沉，皺緊眉頭看向顧言箴。

　　這分明是一件極其嚴重的公關(guān)事故，他剛才那一句“出了點事”，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

　　“謝琛，你查過沒有？”

　　“查過了，的確是我們門店的員工，也沒有被人指示的跡象，所以……”

　　所以，的確就是Soleil時運不濟，竟然招進了這么個狗眼看人低的導(dǎo)購員。

　　顧言箴翻閱著謝琛遞上來的關(guān)于這名導(dǎo)購的資料，林念蒔便在此時登上微博查了查大眾的反應(yīng)。

　　短短幾小時，視頻就已經(jīng)被瘋狂轉(zhuǎn)發(fā)，此時Soleil的公關(guān)部想要撤下熱門都來不及了，“Soleil店員歧視事件”經(jīng)輿論發(fā)酵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網(wǎng)友紛紛在品牌的官方社交平臺下發(fā)表不滿情緒，更是發(fā)出了抵制Soleil的呼吁。

　　社交媒體是最好的情緒渲染劑，對品牌來說，它就是一柄雙刃劍——你可以靠著它一飛沖天，也可能會被它一擊致命。

　　剛剛熬過工廠危機的顧言箴，竟是又陷入了困境之中。

　　辦公室內(nèi)的三人都神色凝重，顧言箴也看了些網(wǎng)友的評論，合上電腦，無力地揉了揉眉心，向站在身邊的林念蒔問道：“念念，你覺得呢？”

　　“除了趕緊發(fā)致歉聲明，我想不出任何辦法。”林念蒔深吸一口氣，正言厲色，“而且，我覺得情況還會更糟?！?p>　　的確，群情激憤的網(wǎng)民抵制活動在第二天達到了頂峰，Soleil股票暴跌、官網(wǎng)成交量驟減，而門店的銷售量幾乎為零。

　　Soleil Parfums當年是由顧亦彤主力開發(fā)的副線，多年來都是由梁子煦做形象代言的，因此，“歧視事件”一出，連帶著梁氏夫婦也受到了牽連，梁子煦微博底下的留言罵聲一片。

　　顧言箴已然一個頭兩個大，又急急忙忙打電話去寬慰顧亦彤和梁子煦。

　　更甚的是，Soleil和Soleil Parfums有好幾家門店都遇到了好事者的挑釁，故意來試許多衣服和香水卻偏偏不買，還對導(dǎo)購員冷嘲熱諷。

　　可顧言箴只能一邊交代讓所有門店員工都盡力忍耐，一邊敦促公關(guān)部盡快發(fā)布致歉聲明?？僧斪珜懞玫耐ǜ逅偷剿稚系臅r候，顧言箴第一次在工作場合中大發(fā)雷霆。

　　“這是什么東西，這也叫致歉？你們花了這么長的時間，就寫出來這么個玩意？我們是要向消費者表明態(tài)度！是認錯！要態(tài)度誠懇！這么寫是要把我們逼上絕境嗎？現(xiàn)在任何一點不恰當?shù)拇胧┒紩痪W(wǎng)民無限放大，你們懂不懂？這聲明你們公關(guān)部到底會不會寫？不會寫就給我收拾東西集體滾出公司！”

　　“我……顧總，我們這就去改?！?p>　　白翼領(lǐng)著手下人顫顫巍巍地逃出了顧言箴的辦公室。

　　最終，這份致歉聲明在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下午發(fā)了出去，算不上及時，好在言詞懇切，擔下了所有責任。

　　聲明中首先承認了涉事的導(dǎo)購確系Soleil Parfums門店員工，并表示已經(jīng)將該員工辭退，相關(guān)負責人也找到了視頻中的這位顧客進行當面致歉，而且給予了一定的補償。同時，Soleil承諾將更加重視對員工的素質(zhì)培訓、情緒管理、客戶關(guān)系處理及其他相關(guān)的服務(wù)質(zhì)量，最后確保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fā)生。

　　可是，聲明發(fā)出之后，大部分的群眾仍然不買單，形勢嚴峻依舊。

　　顧寒召了顧言箴去痛罵一頓，氣得將自己最喜歡的紫砂壺都給摔了，顧言箴的外套上也狼狽地沾了些茶葉。

　　“這次是我的失誤，我會全權(quán)承擔?！?p>　　“承擔？”顧寒喘著粗氣，吹胡子瞪眼地狠狠訓斥，“你拿什么承擔？你拿什么挽回Soleil的名譽？拿什么恢復(fù)業(yè)績？！”

　　“給我點時間，我會解決的?！?p>　　顧寒漸漸平息了呼吸，橫眉豎目地警告：“言箴，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不要再搞砸了?！?p>　　顧言箴垂眸應(yīng)聲：“一定不會?！?p>　　“爸，”此時，顧亦灃恰巧推門而入，“喲，副總經(jīng)理也在呢?！?p>　　顧言箴余光瞄了一眼，神色凜然：“董事長，我先走了?！?p>　　“哎，別啊，你們說你們的，就當我不存在唄！”顧亦灃看了看地上的紫砂壺殘骸，又指指顧言箴的衣服，幸災(zāi)樂禍道，“嘖嘖，挨罵了？”

　　顧寒開口叱責：“阿灃?！?p>　　顧亦灃卻不肯見好就收，上一次林念蒔在壽宴上給他難堪，以至于現(xiàn)在整個京城的社交圈里只要提起“二公子”之名，誰不知道是在說他顧亦灃。

　　對他而言倍感恥辱的三個字反倒成為了他的專屬稱號，顧亦灃面子里子都丟盡了，此刻逮著機會必然要出口惡氣。

　　“不是我說你啊，這事兒鬧得可真難看！你怎么也不知道招點有腦子的人，下到門店上至營銷部，都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啊，我差點忘了，你自己就是營銷部出身呢吧，呵，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顧亦灃?！鳖櫤恼Z氣已然不善，顧亦灃雖然不情不愿地住了嘴，但眼神卻仍是輕蔑地瞟著顧言箴。

　　顧言箴恭順地朝顧寒微一躬身，便退出了董事長辦公室，可身側(cè)緊攥的拳頭卻始終沒有放開。

　　今天所受的屈辱，他一定會加倍地討回來。

　　縱然盡力補救，但“歧視事件”的影響力持續(xù)在發(fā)酵，Soleil的銷量、股價、品牌號召力都在一天天縮水。

　　那篇致歉聲明根本無法力挽狂瀾擺脫困境，Soleil的品牌商譽已然受損，預(yù)計短期之內(nèi)都很難再恢復(fù)元氣。

　　自從那天之后，整個顧氏都始終籠罩在緊張的氛圍之中，董事長顧寒天天黑著一張臉，所有的員工都繃著一根弦，生怕觸了逆鱗被老板拎出來開刀。

　　直到顧亦彤平安產(chǎn)下一女的好消息傳來，公司里的員工才終于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