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者,應采百家之言而用之,昔者文宣皇帝剛愎自負,不聽諫言,眾臣疾之。陛下先前以大赦天下試群臣之心,不從者誅之,殺戮盈野,雖群臣震懾,然而心不從之,臣以為陛下當務之急應早定群臣之心,直諫而不怒、罪者而不誅、鬩墻而不忿。”
高演雖然登基為帝,然而他這皇位是怎么得來的誰都知道,如今高演掌握著晉陽六軍,雖然朝野沒有人敢于明著跳出來反對,然而內(nèi)心里怎么想的可想而知。
面對這種情況王晞在大的方面給出了“禮賜耆老,延訪直言之臣,褒賞死節(jié)之士,追贈名德之人。”的建議,而當務之急則建議高演“直諫而不怒、罪者而不誅、鬩墻而不忿。”
簡而言之便是對那種直言其過的臣子虛心納諫,對有罪的官員從輕處置,對于兄弟相愛友善。以此盡快改善自己在朝臣中的印象,提高文武群臣對自己的親近感。
“先生之教,演謹從之?!彪m然已經(jīng)貴為皇帝,然而高演依然沖著王晞拱手行了一禮說道:“若無王公提點,演幾犯下大錯?!?p> 面對高演的行禮,王晞卻是微微側開了身來,沖著高演說道:“望陛下以此計秉持終身,則此我大齊之福也?!?p> ……
從皇宮出來,王晞跨上了自己的那一輛破舊的馬車。
趕車的人和王晞一樣,是一個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老者,這老者已經(jīng)給王晞趕了數(shù)十年的車了,兩人的關系早就已經(jīng)超脫了一般的主仆。
“這次大家召老爺過去,想必要重用老爺了吧,老奴提前恭喜老爺終于可以一展宏圖了?!蹦擒嚪蛞幻孚s著車一面沖著王晞說道。
“陛下欲以吾為侍中,不過老夫沒有答應?!蓖鯐剣@了一口氣說道。
“駕!”那車夫和王晞就像老友閑聊一般隨口問道:“老爺為何要拒絕陛下的恩寵呢?”
“吾從年少時在這朝堂上一直待到了白發(fā)蒼蒼,見過的權勢滔天的人多,然而用不了多久都就化為了塵土,遠了不說就說那楊遵彥(楊愔字遵彥)當初受命輔佐廢帝,執(zhí)掌我大齊權柄是多么的風光,如今不也是一抔枯骨而已,縱使黃金為目,又有何榮哉!”
王晞感嘆了一聲繼續(xù)說道:“況且我也已經(jīng)老了,性子也實在疏懶,擔負不起那么多的俗務,主上的私恩實在難說能夠持續(xù)多久,一旦有變故,靠的太向前恐怕就沒有自己的退路了,老夫只是比年輕人多想了一番進退的利害而已?!?p> “走吧,陛下還賞了我一壇宮中的好酒,我們兩個回去好好喝上一口?!?p> 聽到王晞這最后一句話,那趕車的老者臉上也是浮現(xiàn)了一抹喜意,也許侍中的位置在老爺心中還不如這一壇好酒值得高興。
……
高演有一次問舍人裴澤,朝野上下對他的施政舉措有什么議論沒有,裴澤直率的回答道:“陛下聰慧異常,處事公允,可與上古圣君相比擬,然而朝野有識之士卻都說陛下所關心之事頗為瑣碎,沒有帝王的氣度?!?p> 高演回道:“誠如卿所言,朕剛剛登基,事事?lián)牟粔蛲滋?,這才致使事無巨細皆理之,然而若改此風,又擔心會有所疏漏。”
又有一次庫狄顯安侍奉高演時高演向他說道:“汝是我姑母的兒子,今天去除君臣之分,以家人的禮節(jié)在一起,希望你能夠指出我不足的地方。”
庫狄顯安直言道:“陛下多妄言?!?p> 高演問道:“何也?”
“昔文宣皇帝以馬鞭撻人,陛下以為非,然而陛下如今亦以馬鞭撻人,此非妄言乎?”
高演大喜,令庫狄顯安繼續(xù)說自己的不足。
“陛下操事瑣碎,雖為天子,然更像是一個具體做事的官吏?!?p> “此吾知之,然而天下紛亂久矣,朕只有先一點一點的理順,才能夠讓天下無為而治?!?p> ……
沒幾天,裴澤和庫狄顯安向皇帝直言進諫,不但沒有受到處罰反而被皇帝褒獎一番的事情便從皇宮中傳了出來。
兩條消息剛剛傳出時,裴澤和庫狄顯安便在一些宦官的刻意透漏下最先知道了,對于這一消息兩人是十分懵逼的——這一定是謠言,我什么時候膽肥到直接去向皇帝進諫了。
然而緊隨著便是宮中的大批賞賜送到了兩人的府上,皇帝對兩人指出他的不足大加贊賞,這是特意對兩人的賞賜。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兩人再怎么遲鈍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既然是皇帝的需要,自己自然要作出一副直臣的樣子來。
“恩,這事就是我做的。”兩人對前來詢問的朝臣如是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