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許多年后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一座高樓的樓頂。
這城市跟我記憶中的城市不一樣，四周全被巍峨的群山環(huán)抱，竟找不到一處缺口，是個典型的封閉型盆地。城市的正北部，幾公里外隱約可見進城的路，盤旋曲折深入山坡。在城市中心似乎還有個廣場，但被樓房遮擋看不清楚。
“你在干什么？”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孫局長找你?！?p> 我扭過頭，欣喜道：“灰灰！”
“不要叫我的小名，叫我徐科長，或者徐輝同志?！?p> 我陌生地看著他，仿佛已經(jīng)不認識了。這是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同班同學嗎？那個熱情的愿意幫助一切人的小伙子？
“灰灰，”我急切道：“我是趙穎啊，穎兒！”
“我知道你是趙穎，‘穎兒’的這個名字，是你高中時的外號，但現(xiàn)在我們都畢業(yè)許多年了?！?p> “畢業(yè)？許多年？”我頭有些疼，難不成菩提祖師把我放到了許多年后？
再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個高中同學，那發(fā)現(xiàn)他真的是變了。以前他鮮明的輪廓立體感十足，濃長的眉毛，秀挺的鼻梁，晶亮的眼眸鑲嵌在大而深的眼眶中，透露出一種青春的陽光的氣息?，F(xiàn)在呢？臉上沒有半分青年該有的神色，深沉而冰冷。不知道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事情，會讓一個人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
“孫局長找我。哪個孫局長？”
“孫悟空局長?！被一业卣f。
“那趕緊走吧，”我難掩興奮地喊道：“孫局長找我，一定有事?！?p> 我沒想到許多年后，悟空老師竟然成了悟空局長，而且還和我在一個局，這得是多大的緣分??！
“嗯?！被一?guī)е彝T那里走去。
一陣大風夾著雨點吹來，讓我打了個噴嚏。
“你找到線索了嗎？”灰灰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線索？”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硬著頭皮道：“還在尋找中?！?p> “要盡快啊，”灰灰說：“死的人是檢察院的劉明，上面催得很緊。”
我沒接他的話。因為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對什么事情還都不清楚。更何況，我來的目的，只是為了搜集孫悟空的一滴真誠的眼淚，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
下了樓，來到一輛黑色的捷達車旁。
灰灰拉開車門，將我送進車后，立刻坐到了駕駛員的座位上，啟動掛檔，踩下油門，黑色的車子便如同離弦之箭疾馳而出，轉(zhuǎn)眼間便遠離了那座高樓。
“慢點開?！蔽艺f：“安全第一。”
這次是灰灰沒有接我的話。只是按上了車門鎖與車窗鎖。油門踩盡，黑色的捷達化作一道光影在飛奔，只留下低沉的引擎聲在街道回響，很快便到了那條金城的路。
“你要出城？”我感到有些不對勁，“孫局長在城外嗎？”
“我知道你已經(jīng)找到了線索，剛才你只是在敷衍我?！被一医K于開了口。
“什么線索？”我看著捷達車奔上了山坡，進入一條長長的盤山路。
“劉明并不是自殺，他是被人推下樓的?！被一谊幚涞匦χ骸昂芏嗳硕紩徽{(diào)查的，也包括我?！?p> “灰灰，”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調(diào)查又能怎樣？你沒殺人就是沒殺，還能冤枉你？”
“可我有作案時間，而且，已經(jīng)進了套?！被一业男β曈颖洌胺舒ぞ褪悄闩M去的，這次又來弄我?！?p> “我沒明白，”我急道：“肥妞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嗎？是你讓肥妞入了套，又是你親手把她供出去，親手毀了她！”
“我……”我不知道該解釋什么，因為灰灰說的事我完全不清楚。更何況，更何況我看到了前面的斷崖。
車子是在朝斷崖開！
而灰灰卻是毫不猶豫的繼續(xù)踩油門，繼續(xù)加速，筆直的向前疾馳。轉(zhuǎn)瞬之間，尖銳的轉(zhuǎn)角已然出現(xiàn)在眼前，如果不能在此轉(zhuǎn)向，那車子就要一頭撞下去。
“灰灰，剎車??！”
“穎兒，從你誣陷肥妞入獄的那一天起，你就應(yīng)該猜到會有這么一天?！?p> “我誣陷她？”我?guī)缀鹾鹆似饋?，“你瘋了，她是我朋友！?p> “她也是你母親的敵人。”灰灰放聲大笑，雙手自方向盤處脫離。整個車子如同一匹脫了韁的野馬，直直地朝著懸崖撞去。
還來不及生出悔意，死亡的氣息便隨著那聲重重的碰撞撲到了我的面前。
而就在這一刻，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極其奇異的狀況。
我身前的空氣似乎一陣陣紋動，一切畫面的轉(zhuǎn)動都變得緩慢了下來，非常的慢，空間仿佛變成了許多張平面圖畫的物理疊加，我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著車窗玻璃碎片割裂開空氣，高速旋轉(zhuǎn)著向自己飛來。
“趙穎，”菩提祖師的聲音傳來，“在倒影的世界中，這只是你的開始，不是你的結(jié)束?！?p> 我想要問他幾個問題，可不知為何我連張嘴的動作也變得異常緩慢，聲音就更是發(fā)不出半點。
我看著眼前的汽車座椅緩緩后移，壓向自己的胸膛。這，就是車禍嗎？
菩提祖師不讓我死，我便死不了?？墒牵墒腔一夷?，他是不是就要這樣地死去？什么樣的追責會有那么可怕，讓他生無可戀。而又是什么樣的憎恨會是如此劇烈，會讓他寧愿拉著我一起死。
結(jié)實的捷達車沖出的護欄，猶如天空中滑翔的鳥兒般，在漆黑的夜空中描繪出了一道光影，最終，墜入山林。
茂密的樹林中，一輛殘破不堪的轎車被架在了一顆已經(jīng)折斷的樹根上，車中的汽油不斷的流出，空氣中滿是刺鼻的汽油味以及……血氣。
求生的本能讓我推開了車門。在菩提祖師的庇佑下，我并沒有在車禍中受傷。我艱難地爬向駕駛座，想要拉扯灰灰那副傷重的身軀。不管他對我有多大的憎恨，他畢竟是我的高中同學，而且，而且也許這里面本就有什么誤會。
但是我已經(jīng)拉不出他來了?；一业纳砩系教幎际谴蟠笮⌒〉牟Ａ槠?，隱約可以看到衣服下鮮血淋漓的肌膚，他的雙腿已經(jīng)被變形的車身壓斷，而在他的胸口和腹部，兩片細長的玻璃已然將他刺穿。
“灰灰，”我喊道：“堅持一下！”
“沒……沒用了，”灰灰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沒想到……你會來……救我……”
“你這么恨我，到底是為什么??！”我哭道：“還有肥妞，我為什么要害她？”
“因為……因為肥妞找打了你母親犯罪的線索……”灰灰艱難地說完這句話，眼眸便緩緩合上。
又是我的母親！我想起了我與白凡的那一段孽緣，她殺了我的母親，我殺了她。而正因為我殺了她，我與悟空之間，便幾乎再無可能。
多次經(jīng)歷，我已知曉，真正與孫悟空有著四世情緣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孩——白凡。白凡是麒麟族長逍遙君與九尾白狐詩琪的女兒，也是自己的殺母仇人。我殺死白凡，又代替她，追隨孫悟空的元神而去……千年萬載，因為天煞絕丹的反噬作用，我竟慢慢忘記了從前，成了懵懂未知的少女。更是與肥妞、灰灰等人有著難忘的同學之誼。但是孽緣終是孽緣，無論天涯海角，滄海桑田，終究繞不過去。
我知道自己不該幻想，與孫悟空之間會發(fā)生些什么。之所以堅持去救悟空，也許是因為要報答悟空的救命之恩，也許是因為要了結(jié)與悟空的這一段孽緣?？赡蹙褪悄酰幢銢]有殺白凡的那一段，也會有害肥妞的這一劫。而且也許，也許在這個倒影世界中，我和悟空之間，還會有其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