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面無表情的立著,左手扶在右手腕處,很顯然方才被燙傷了。
寒司心下明白,殿下為何事氣惱,緊著示意幽官退下,替他上了藥,才小心道:“殿下又何苦這樣?!焙居杂种?,似乎不忍多說。
戍荒城里,風聲鶴唳。
唐晏覺得昏昏沉沉的,窗外不知何時,滴滴瀝瀝下起雨來,似乎沒有個停的意思,他合上書,披一件藍色鳳紋斗篷往門外走去。
空氣異常清冷,他彎腰拾起一支枯枝,放在手中細細把玩一番,一雙好看的眼睛里,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憂傷。
他與長冥的恩怨由來已久,其母神也就是原來的幽后騭琬,與長冥的母神即現任幽后之間的恩怨,許多年來他始終無法釋懷。
當年騭琬被貶、赴死的時候,唐晏還很小,絲毫沒有還手余地,后又寄在現任幽后那里養(yǎng)著,他也從嫡子的身份,一跌到底成了庶出。
有人歡喜,有人憂,長冥的母紀成了新幽后,又比他年長些,自然而然成了新的嫡長子。
他一項喜歡云游并不大在戍荒呆著,身邊只有日夜的孤寂陪伴著,直到他遇到欒夙。
但是,好景不長。
他注定孤寂,心底的秘密愈發(fā)沉重。
每當想起她來,唐晏甚至無法入眠,好在她沒事,縱然有了婚約,他還是開心的,只是每每想關心她,又不忍打擾。
“誰?”唐晏余光瞥見一抹“紅衣”閃過,待他追過去時,“紅衣”早已沒了蹤影,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轉頭打算回去。
剛一踏進宮門,寒司就朝他走過來,一邊拿眼睛提醒他,一邊低聲說:“幽后過來了,已經等了殿下多時?!?p> 每每見到幽后,唐晏就會本能的想要逃離,似乎她是洪水猛獸,總是越遠得越好,倘若不能,那么他辛苦搭建起來的安全感便會瞬間崩塌。
幽后一臉的“慈祥”,撫手端坐于桌旁。從他記事起,她人前總是那副模樣,“端莊”而且“慈祥”。
她從一名鄉(xiāng)野幽姬,一夜間成了他的嫡母,他也曾耳聞目見,她背地里使過多少手腕,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唐晏恭恭敬敬朝座上的幽后行禮,幽后輕輕抬手,依舊帶著慈祥的微笑:“晏兒起來罷,快過來,看看本后帶了什么給你?!?p> 唐晏輕睨一眼桌上,令郎滿目擺著各色點心,毫無意外的材料考究做工精致,他正準備謝恩。
幽后又道:“聽聞我兒近日火氣有些大,多吃些薄荷點心,清清體內的戾火?!彼f話仍舊慢條斯理,完全看不出皮囊下的惡毒。
綿里藏針,她做的是極好的,唐晏想著,微微扯出一抹笑意,他早習慣了她的手腕,并不十分稀奇:“謝母紀,晏兒會多吃一些的?!?p> “是嗎,那就好,也不枉費母紀的良苦用心了,呵呵?!庇暮笳f著,抬手拉起唐晏的手,唐晏本能想躲開,卻還是擠出一抹燦爛的笑:“母紀在此用膳吧,我叫人為您準備飯菜?!?p> 幽后松開他的手,順勢站起身來:“不了,本后還要服侍大紀,這就回去了?!闭f著便往外走:“記得多吃點?!迸R走不忘囑咐一句。
“是,恭送母紀?!币恢钡扔暮笞哌h了,唐晏才抬起頭來,回頭看著桌上的幾屜點心盒子。
確定幽后確實遠了,寒司才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神神秘秘地說:“殿下,今日有人送來了這個,那人寒司并不認識。”
“穿紅衣嗎?”唐晏接過信來細細端詳,并未看出特別之處,只將它啟開一閱,竟然漸漸變了臉色,回頭向桌上擺著的點心看去。
寒司道:“哦對,是穿紅衣的,面上還蒙了薄紗,看不清楚模樣……哦!我怎么忘了,難道她就是上次救了您的人……呃,殿下,里面寫了什么?”
“點心有毒?!碧脐瘫〈捷p啟,緩緩吐出幾個字,方才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
卻將寒司嚇得委實不輕,他將食盒一一打開,又挨個翻過了點心,怔怔看著唐晏:“她真的要毒死……”
“還不拿去扔掉?”唐晏拿眼翻他,看起來不甚在意,他只是在想那“紅衣”,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夠這樣三番兩次,救他于生死關頭。
寒司也不敢驚動別人,只悄悄拿去扔了。
幽后此番下手絕非一時沖動,唐晏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難道幽帝的身體……
上次見父神時,他已顯出下世光景,雖努力佯裝自若,未能逃過唐晏的眼睛,恐怕幽后此番出手多與此有關了,他還需做好應對的準備。
“寒司!”
……
次日,唐晏去青爵城見過了幽帝,并仔細查看了他的病情,方確定了心中的揣測,看來,也就是三五月左右之事,他雖心中十分悲痛,又不敢被人看出來。
于是悄悄安排了心腹暗中照料父神,又借說要去人間行走,便自顧辭別幽帝而去,留下立在一旁的幽后。
她看著唐晏的背影,正琢磨他為何沒被毒死,卻又有些得意,他這么識時務又懂得進退,是她喜聞樂見的。
這些年來的經營,使她漸漸驕傲起來,不似從前的如屢薄冰,此時的她哪里知道,唐晏的以退為進,將來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殿下,我們去哪兒?”寒司問。
“人間。”唐晏說。
“人間?那還不是大荒界的管轄嘛,我以為您心中已有對策……”寒司小聲嘟囔著。
唐晏道:“去那邊?!?p> ……
原系,人間亦有荒、天之別,天界掌管的人間與荒界司轄的人間,自古以來互不干涉且各司其職。
為了徹底脫離幽后等人的控制,唐晏選擇去天界的管轄范圍走一遭,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知道欒夙近日也下了凡塵。
“殿下等等我——”寒司加快腳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