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正色中,視線又轉(zhuǎn)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剛才借用季夜的法術將人搶過來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人中了幻術,而且這幻術還是他們二人一時之間解不開的。
屋內(nèi)兩人又對視一眼,玄衣男子眉眼間的擔憂大概有幾分也是因為此事,玉顏樓外的結(jié)界也是借用那人的法術設下的,只不過這個地方卻是由季夜本人親口告訴他的,這置于靠近皇城的臨川城的一大酒樓,居然是由當年的季夜上仙,每一朝的帝師設下的,若是沒有記錯,這玉顏樓也確實延續(xù)下來有幾百年時間了,于他們而言時間不長,但是對于凡間塵世的東西,存在的時間也不算短的了。
“可察覺出這幻術的氣息?”閻君緩緩起身來到床沿邊,也是略有疑色的目光掃過云青兮的臉,這臉細看起來確實有那人的影子,但是不知這臉上是否也施了幻術,這容貌與那虛無之境的人確實不同,只不過眉眼間有些神態(tài)相似,性子也不全然一樣,
但由司明境殿主確定的事情,應該不會有錯。
當年他與這人也是有過兩面之緣,終歸是瞧不出慕長離與這人的關系如何,傳聞可是兩方殿主私下不和,若不是長殿主從中調(diào)和,這虛無之境定是同時容不下兩人。
可在這凡間來看,結(jié)界外的人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可他能感覺到那人的氣息靠近,雖未再近一步,可終究是追來了。
倒不像是兩人不和,更像是……閻焰低頭沉思中突然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不過一步之邀的距離,近的甚至能聞到這人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藥香,一個男子身上散著藥香本來就覺得可疑,偏生當初第一回見面時,這人不知怎得居然穿了一身女衣現(xiàn)身冥府,第一眼瞧見時因為光線偏暗,還看不太清這人的相貌,只是覺得身形在女子當中算是高大的,而且感覺不到半分女子的姿態(tài)。
當時判官的職責還是暫交由孟婆,在翻閱生死簿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人乃是男兒身,只不過因為家族恩怨,一生居然當作女子教養(yǎng),可是后來因為這人生平情況特殊,孟婆將案卷拿給他看時,不得不說這在當時百無聊賴的日子里算是一樁趣聞。
男子作為女子活著,而且看壽命……呃,確實不長,只活了二十二歲,但是聽聞凡間女子十五六歲便嫁人生子了,按著這個年齡,又因為真實身份,這人在凡間注定是要孤家寡人一個的,好在翻閱是否留下債事發(fā)現(xiàn),這人一生居然無病無災,凡人身上慣有的錢債、情債皆是沒有。
這人生平干凈的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孩一般,若不是生來便沒有七情六欲,則應該是心思縝密至此,一生奉著這等金科玉律,也將這個秘密帶進了棺材里。
記得當時有人在耳邊道……
“閻君,孟婆不知依著案卷所示該將這人安放在哪?”眼前白發(fā)蒼老的老嫗面露難色,似乎確實遇到了難事,畢竟冥府這么些年從未有過這個例子。
若說這人一生不曾犯過錯,又因為身世所累倒是也不曾真正的做過一回人,這樣的魂魄入府,該是等到一個絕好的身份送其轉(zhuǎn)世輪回,可求得來世富貴安康。
孟婆等著眼前人的回復,最后的主意還是要看閻君的……
可是閻君的視線似乎停留在那案卷上許久了,神情也有些不太對勁,若是放在以前,閻君也只會說將此事交由她全權(quán)處置了。
良久,孟婆才聽到眼前人那略有些沙啞的聲音,不似往日透著幾分寒意的笑意,更像是因為心有所思卻說不出來的那般哽咽,孟婆這時才瞧見因為閻君猛然抬頭所見的臉上神情,有些……有些落寞。
“將這人帶到閻王殿,若是能闖過全關,便封其判官一職,如此孟婆也不用如此操勞了?!遍惥湎逻@一句話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那案卷就此放在玉石上,隨同一旁的還有翻開的生死簿。
“多謝閻君。”這幾乎是下意識就開口的一句話,隨后反應過來的孟婆更是不解,閻君將這人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劃去,也就是說這人之后再無轉(zhuǎn)世輪回的可能,或者說已經(jīng)獲得永生。
可閻君不是說要等這人闖過閻王殿再封其職位,看來閻君是決定將這人留在冥府了,無論是情況如何,孟婆如是想到。
玄衣男子見著身側(cè)的人那一臉深思,依舊面色如常,他倒是從未想過有一日能在冥府當值,就這般不再經(jīng)歷生死之苦,雖說冥府陰寒,不見天日,但這般日子卻也是心中所愿的。
那日在黑白無常的安排下獨自一人進入閻王殿,大概是因為還未喝過孟婆湯的緣故,神智還是清楚的,也記得往日種種,也幸得有緣破解了前面兩關,只是最后一關,著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眼前已是紅衣男子的背影,一片紅色中仿佛見了浸在血河中的尸體殘肢,他倒是不知閻王殿的地下居然是這般景象,冥府接收的不都是沒有肉體的孤魂,怎得還會有如此場景出現(xiàn),這些尸體是如何……
玄衣男子眼底的深色一閃而過,冥府自然有它不為人知的秘密,當初他不過是一個等著輪回的孤魂,自然沒有能力知曉這些,最后一關也闖過去了,好在不是要依靠武力修為之類的,就今日站在這人身后,身任判官一職,總覺得是因為另有緣故。
“睢衡若是有何不解之處,本君或許能為你指明一二?!遍惥栈胤旁谠魄噘馍戏降氖郑瑒偛抛屑毺綄ざ嘉磳さ饺魏螝庀?,就連這元魄如以前一般因為有業(yè)火印記的存在而有的幾分感應在眼下也消失不見,像是一切被封在一個虛空處。
虛空……閻焰突然眸色一沉,這世間若是有紅蓮業(yè)火都破解不了的幻術,也唯有這虛空幻術了。
身后的睢衡也察覺出眼前人的氣息有些變化,知曉剛才所言不過是因為他生了其他心思,但是眼下的事情……還是重要些。
“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即使眼下之事關乎冥府與九重天日后的局面,但是開口相問的人依舊聲音沉穩(wěn),沒有任何焦躁的情緒流露,眉眼間的擔憂是真,而閻焰也是將這幾分情緒看在眼底。
閻焰目光深切的看了這人一眼,若是最壞的局面出現(xiàn),冥府不只要對上九重天,還有那最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也便是虛無之境。
倒真是沒有想到,虛無之境的那人居然會在此事上動手,也不是說這件事情是虛無之境交由九重天去做的,畢竟三界安寧對于那人而言有多么重要,他還是在季夜那里略知了一二。
所以沒有戰(zhàn)亂自然是好的,而這女人身上的虛空幻術,或許只是虛無之境還未處理的事情,就是不知慕長離是否有注意到這個幻術的存在。
“這幻術你我二人破解不了……”閻焰道,睢衡看其神情倒是未曾過于失落,心下便也一緩,他雖不知曉眼前人將這女子帶到此處是為何,但是這女子身上的氣息與那細看來有些熟悉的面容,倒像是一位故人。
“季夜讓本君將此人帶到此處,應該有他的想法,眼下還是將那兇獸窮奇的事情處理妥當?shù)暮?。”閻焰看了一眼睢衡,這睢衡是這人在凡間最后一世所用的表字,至于姓名,大概是不愿旁人喊起,以免想起什么。
這人沒有行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自然留著在人世的記憶,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終歸人有了過往的記憶,反而不容易迷失,就算有時難免想起一二件不甚愉快之事,但知道自己是誰,身處何地,這般神志清明的人才宜留在這冥府,否則來來往往皆是迷失了方向的孤魂,又得靠何人去指點轉(zhuǎn)世輪回之路。
“閻君覺得該如何處理?”玄衣男子臉上的神情清冷,詢問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幾分冷意,閻焰見之倒是心中一笑,看來這人比之以前確實更將冥府放在心上了。
“本君想聽聽睢衡的意見?!遍惥鄣咨钐幍男ζ鋵崗膭偛牌鸨銢]有消退過,今日因為此事,兩人倒是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話,而且睢衡二字,他自己也沒想到如此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了。
玄衣男子也不故作客氣,冥府此時就該上下一心的好。
“呆在冥府的這窮奇應該只是一半元神所化的分身,若是這兇獸愿意回到魔界,此事自然好辦,若是九重天下令讓冥府緝拿窮奇,于冥府而言可能會損失慘重,況且閻君也明白,這天君真正想要的不是消滅兇獸,而是讓其回到魔界封印之地,繼續(xù)守著那煞氣元井。”閻焰見此分析與自己所想相同,便是嘴角更加控制不住的上揚,冥府該是有些明理之人的。
“那依判官大人所言,冥府如何行動才是最好的?!遍愌嬲f話的尾音不覺上翹,他想要的自然是對冥府最好的局面,也是對九重天“最好”的局面。
當初這窮奇幻化,以鬼魂之形進入冥府,而他卻未能看破,此事確實有他不可避免地責任,但是便如九重天所言,他們一直在秘密追蹤窮奇的下落,這過了快有上千年世間,他倒是真不知曉何時天君手下的人會如此無用,何況昆侖山與天界同為一體,若是天君開口,自然也能進到昆侖山借來西王母的青鸞鏡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