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風雨欲來2
趕著人間的熱鬧,流鶯便拉著納溪一同去了山上看望霄祈和夕瑤夫婦,本想著等霄祈自凡間回來四人一起飲酒作樂,結果卻把墨棐和許久不見的水族小殿下給等來了。
流鶯頗為驚奇地繞著莫子欞轉了兩圈,道,“往時只從旁人口中聽聞小殿下英姿,今日百聞不如一見,當真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納溪一個踉蹌給拽了回來,一臉納悶地瞪了他一眼。
納溪沒顧上理會她的不快,看向墨棐的眼里有些震懾之意,“這不是水族的小殿下,許久未聽聞你的消息,今兒怎么被墨棐給找到了?”
這話落到周遭幾個人耳朵里咀嚼起來便是不同的滋味,流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倒真覺得納溪是在調侃這位小殿下,但仔細瞧站在一旁的霄祈和夕瑤,臉上皆不自覺閃過一絲局促。只有墨棐聽出了這話里的怒意,納溪這是借著機會質問他,索性笑呵呵地回望過去,一臉坦然。
納溪這下徹底被氣極了,可當著眾人的面又不好發(fā)作,只能默默將這筆賬記在心里回去再找他好好算一算。眼下,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還沒好好兒問問,這位小殿下緣何出現(xiàn)在此處?”
莫子欞心里一激靈,無助地向周圍一瞥,夕瑤便趕緊迎上來來打圓場,“來來來,先去里頭坐,哪有讓客人在庭院中站著敘舊的道理?!?p> 莫子欞趕緊應下去里頭招呼他們,流鶯走在后頭,悄聲地問了墨棐一句,“為何這位小殿下看起來有些懼怕納溪呢?”
墨棐無聲地笑道,“他曾是納溪帶出來的天將?!?p> 納溪這個人,看起來溫潤如玉,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但只要到了戰(zhàn)場上,其鐵血手腕連當年的神族大將軍都要懼怕幾分。流鶯倒吸一口涼氣,倒是有些同情這位小殿下了。
“說說吧,水族都說你下落不明,怎的跑到這兒做起逍遙郎來了?”
納溪喝了口酒,言語間還真有當時那幾分嚴厲之色,莫子欞知道躲不過去了,只好老老實實地從頭招來。
“您自九重天離開不久,我便隨了神族大將軍麾下,在與妖族一戰(zhàn)中身負重傷,大戰(zhàn)之后本欲回去修養(yǎng)卻在途中遭到妖族暗算,暫且躲到人間療傷。只是我借用的這副皮囊本是亡人,現(xiàn)下因我出現(xiàn)改變了種種,這才一直滯留。”
眼神飄忽不定,言語欲蓋彌彰。
納溪自然聽出來不對勁但也懶得相問,他本就無心再與九重天有任何瓜葛,也不過是當個故事隨便聽一聽罷了。
霄祈見他并沒有追問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氣,招呼夕瑤去拿酒了。
男人間喝酒,女眷們自然便退下了。
流鶯同夕瑤私交甚好,在九重天那段昏暗的日子多虧有她相助自己才好挺過來。數(shù)百年不見,昔日少女皆已為人婦,再相聚,只剩感慨。
“你和霄祈的孩兒,若是個小公子那定是智勇雙全,舉世無雙,若是個姑娘家那也是知書達理,傾國傾城貌?!?p> 夕瑤瞧她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臉稀奇樣,禁不住打趣,“那你何不如跟納溪生個舉世無雙,傾國傾城貌去。倒時候我便纏著你定門親事,天天去叨擾你?!?p> “嘿,你還調侃我,”流鶯笑道,“這樣也好,熱熱鬧鬧的。到時候叫墨棐他帶著卿兒一同過來……”
提到了墨棐,她不覺頓住了聲音,有些擔憂地向夕瑤望去,后者卻毫不在意地笑道,“你講便是了,瞧我做什么。難不成我還能像百年前那般不懂事,提刀殺到狐族?!”
狐族同水族交好,墨棐和她自小便相識。夕瑤年幼那會兒脾氣暴的很,何人見了她都得避讓三分,偏偏墨棐每次都有主意降住她,一來二去的有些不該有的念頭便在心里生了根。
提起當年,流鶯難免八卦地問道,“你倒真是位女中豪杰,我頭一次見有女子提著刀去向男子逼婚的?!?p> “.……年少不經事罷了。父王寵溺我,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慣著,脾氣自然也就變得無法無天,好不容易在一堆唯唯諾諾的神仙中蹦出這么個長相俊秀還不怕我的小公子,一時間動心也是難免的事??涩F(xiàn)在回憶起來,只覺得好笑?!?p> 流鶯頗為贊同的點點頭,要說墨棐生的模樣……是挺讓姑娘家春心蕩漾的……
“不過,我還真挺好奇是何種女子能收了他,當年九重天的事可是把整個四海八荒翻了個個兒。后來想和霄祈一同去九重天探望,卻尋不到人影兒了,那時還想著怕是真同傳聞一樣,狐族殿下為了個凡間女子失了心?!?p> “他當時那個樣子哪里是失了心,分明是入了魔,在九重天修養(yǎng)了許久身上的血腥味兒都散不去,”流鶯不知在哪兒找出來盤點心,坐在一旁邊吃邊說,“我當時也想不出那女子有何出色之處,論相貌,九重天上比她姿色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唉,情之一事,說不準的。”
兩任說話間,一陣扣門聲響起,是納溪——
“夫人,走了?!?p> 這么快?!
流鶯到底是有些不舍,扯著夕瑤的手半天不肯放開,兩個人又在出山口啰啰嗦嗦說了半天誰也不肯挪動半步,霄祈瞧著再不出聲阻攔兩個人怕是要聊到天亮了,只好答應流鶯改日定帶著夕瑤前去拜訪,兩人這才作罷。
一路上,納溪安慰完流鶯,便轉過頭教訓墨棐,“你說你,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這次南下為你求藥,本就要小心行事免得引來不必要的禍端,此番來尋他們霄祈夫婦本就念在舊情,你可萬不要攪和進水族那檔子事兒去。”
墨棐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懶懶散散的,“我哪里知道會碰到這位公子哥兒。我不過就是陪著素卿一同去街上游玩了一圈兒,回頭間便看見他同霄祈在一處?!?p> 呵,聽起來還有理了。
納溪正欲開口,卻被流鶯制止了,“事情分輕重緩急,墨棐能不知道分寸嘛??赡珬捘阈睦镆驳糜袀€度量,萬一消息走漏到九重天上去……”
“謹遵姑姑教誨,墨兒記下了?!?p> 墨棐聽出她是在給自己臺階下,趕緊接過話來,滿臉乖巧的樣子讓流鶯冷不丁地記起前幾日他在素卿面前的笑,果真是“情之一事,說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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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大將軍府依舊是張燈結彩的喜慶日子,一旁女婢等著申姜洗漱完便掐著時間遞上一只檀木盒子,申姜深深嘆口氣,接過來便揮手叫旁的人下去了。
她是何時得了這種折磨人的病呢?
時間太久,實在記不得了。只是隱約有些印象,初次病發(fā)在后園暈厥時,這大將軍府就再也沒安生過。濃濃的藥味兒蓋過了花香,數(shù)不清的藥抓了一大把卻未見病情好轉,她的少年將軍雖在她面前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她卻明白的很,劉川柏私下為她這個病犯了多大的愁。如此高傲的人,竟為了她在名醫(yī)屋外跪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求來人肯為她制藥,身子也眼看著好轉些。
可……
申姜瞧著手里的檀木盒子,心卻怎么也放不下。
大將軍府后邊兒的園子,自從那位神醫(yī)來了后便再也沒人靠近過。她有一次誤闖,卻見庭院門口的土壤直泛紅,還有木屋里不斷傳來的惡臭味兒,都讓她無法安心。
她不敢問,也不敢想。
卻在親眼瞧見劉川柏將外頭買來的奴隸帶進那幢屋子后,整個人像被撕裂般痛苦。申姜忘記了她是怎么摸著黑從那屋子出來踉蹌著跑回院兒里,卻清楚的記得自己從那刻起,便再也沒有吃過下人送來的藥。
她是想陪著劉川柏白頭偕老,想同別家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幸福地走完一生,可一想到她這條命是無數(shù)人的血肉鋪出來的,胃里便禁不住的直泛惡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痛快地離開,也好過活著拖累旁人。
申姜微微欠身,將盒子里的藥從窗口拋了出去,褐色的藥丸在草地里滾了幾圈,徹底不見蹤跡了。
外頭有陣嘈雜的聲音傳來,門口伺候的奴婢喊了聲,“大將軍”,話音剛落,身著喜袍的劉川柏便推門走了進來,笑著喚她,“阿姜——”
申姜抬手闔上窗戶,朝他行了個禮,問,“今夜大喜之日,將軍便不要在妾身這處逗留了?!?p> “我偏要?!?p> 劉川柏一撩衣袍,坐在床榻上坦然地看她。
申姜嘆了口氣,坐過去。這些年來,大將軍的女人雖多,可劉川柏卻從不在別處過夜,她是該高興的,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高興的呢。
“將軍,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快些去罷,莫讓新人等著急了。”申姜輕輕拍下他的手,滿臉嚴肅,一點沒有跟他開玩笑的意思。
劉川柏心里有些委屈,可憐巴巴地望著她,道,“別人家的夫人都是可勁兒的巴結著自家夫君,你可倒好,怎么整日把我往別的女子身邊推?!?p> 申姜伸手捏捏他直挺的鼻梁,微涼的手指有些不一般的觸感,劉川柏禁不住打了個顫,眼神是怎么也離不開了,便聽到她講,“將軍需要妾身巴結嗎?”
這倒不用……
劉川柏直勾勾地盯著她,越看越覺得在沒有比眼前人更合自己心意的了,“你陪著我便好,一直陪著?!?p> 申姜心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苦澀一下翻天倒海地涌上來,她趕緊垂下眼瞼遮蓋住濕潤。
真的……
得此情郎,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