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卿離開，初雪的偽裝也頹然崩潰，她死死地抓著胸口的衣服，弓著背，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蕓娘趕忙上前扶住她，眼中盛滿了擔憂之色。
“初雪！”
“回去再說！”
初雪只說了四個字，卻是用了極大的力氣。蕓娘也明白聽風樓里不宜久待，扶著初雪準備回去清荷居。初雪調(diào)整吐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并無異樣，這才在蕓娘的攙扶下往外走，出了暖閣十一正侯在院子里，兩個殷長卿的暗衛(wèi)擋在他身前?？磥硎粍偛攀且J進去，被阻止了。
見初雪從暖閣出來的樣子，十一神色中的擔憂更勝，初雪現(xiàn)在的樣子看起來很是不好。
“十一，送初雪姑娘回清荷居。”蕓娘將初雪扶到十一面前，吩咐十一。
“是！”
十一將手中的披風為初雪披上，而后直接抱起初雪，足下輕點，運起輕功趕回清荷居。
蕓娘處理了余下的事情，趕來清荷居的時候，初雪已經(jīng)被安置在床上，映兒正在為初雪施針。細小的金針自寒冰上取下，飛快的沒入初雪的皮肉里，須臾又被取出。映兒的手法很快，這一年來她一直在練習這套針法，熟練到已經(jīng)不用思考全憑本能就可以完成。
房間里安靜的似乎能聽到針刺破皮肉的聲音，一炷香的時間，映兒收了最后一根金針。初雪的情況已經(jīng)控制住，映兒一邊收拾藥箱，眼淚卻是一顆一顆的掉下來。剛才施針的時候她不敢哭，她怕哭了會看不清下針的位置，怕自己會出錯?，F(xiàn)在她沒有言語，也沒有如往常一般哭鬧，就只是一聲不坑的做著自己的事。
收拾妥當，映兒就默默的出去了，她知道初雪他們還有話要說，而自己即便勸說也沒有絲毫用處，只能為他們關(guān)上房門。
“唉！”初雪看著離開的映兒，嘆了口氣，她并不想映兒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可是除了她沒有人能壓制鳳淵。
“蕓姨，若是將來我有什么不測，就把映兒送回南疆吧！”柳家一家為了她已經(jīng)付出太多了，剩下這唯一的血脈，應該過些安寧日子。
“姑娘莫要亂說，你不會有事的，將來事情終了，我們一起回南疆?！笔|娘從來聽不得初雪說這個，家園被毀，宗族被滅，她們已經(jīng)死了太多的人，族長一脈就只剩下初雪一人了。
“呵，好！”初雪莫名的笑了笑，不知真假的答應著。
“姑娘，你今日何必如此。即便景王殿下知道了你的身份，想來也無大礙吧！”蕓娘覺得，初雪和殷長卿本就交情不深，如今已有十年未見，即便殷長卿知道初雪是誰，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如今臨安局勢復雜，當年幕后之人我們尚未知曉，咱們這面暴露的越多，越容易引起對方的警覺。”
“姑娘準備如何處理陸離？”十一對于初雪的決定一向遵從。
“蕓姨，你剛才檢查過他，結(jié)果如何？”蠱蟲是蕓娘所養(yǎng)，入了陸離體內(nèi)到底如何，能不能達到預期的目的，也要看蕓娘這面。
“姑娘放心，蠱蟲并無異樣，陸離表面看起來兇險，其實身體并無絲毫損傷，過兩日便會自行醒來。之后會神志不清，蠱蟲取出來后自會恢復。除了我族養(yǎng)蠱人，一般的醫(yī)者是查不出原由也不可醫(yī)治的?！?p> “蕓姨的蠱一向不會出錯?！痹谛M術(shù)上，初雪對蕓娘最是信服。
陸離也算是她的兄長，初雪并沒有要害他的心思，恰恰相反，是在保護他。陸離心性純良，不善權(quán)謀，對于他師父藥王和初雪一家被害之事一直耿耿于懷。若是讓他知道了初雪的身份，必然會參與進來，或是被有心人利用，或是被奸人所害。不如就此讓他置身事外，直到事情終了。
初雪再不想看到任何人遇害，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況且有些事情也并不適合讓殷長卿知道。
“蕓姨你先回去，殿下那面就交給你了。如今他與我生了嫌隙，還需小心處理。我與兄長還有話說?！?p> “姑娘放心，一應事物早已安排下去，那我就先退下了?！?p> 蕓娘離開后，十一才走到初雪床邊，查看她的情況。如今鳳淵日益成熟，蛻變之勢已不可更改。
“兄長不必過于擔心，我沒事的?！?p> “怎會沒事，血契已經(jīng)成型，你今后每次見到他，鳳淵都會如今天這般反噬宿主，你怎么辦？一直這么強撐著么？”十一心中憤怒，他當年拼死救回她這條命，不是用來這么糟蹋的。
“兄長何必如此生氣？”
“我怎能不氣？”
“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兄長忘了么？我這十年的時間也不過是僥幸得來的，無論如何憤慨，如何怨恨這世道不公，我最終，都難逃一死?！背跹┱Z氣悲涼，眼圈泛紅，卻終是沒有哭出來。她又何嘗不想自在的活著，而不是被命運這樣殘酷的擺弄。
“這對你，對姜家不公平！”十一只是一時氣憤，她、姜家為殷長卿付出了這么多，而他卻一無所知。
“公平？這世間從無公平，不過都是取舍罷了！姜家選擇了忠義，選擇了守諾，而我身為姜家嫡女，姜家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笔甑臅r間里不是沒有抗爭過，怨恨過，而如今的初雪已經(jīng)可以坦然的接受。
“將軍和夫人從沒想過要以你的性命為代價！”
“可現(xiàn)在我的命已經(jīng)成為了這個代價，鳳淵已入心脈，待它成熟蛻變，我必會死。既然結(jié)局已經(jīng)無法改變，沒有必要拖著長卿哥哥一起。締結(jié)血契，渡引靈蠱，至少我的死可以讓他活下來，這也是鳳淵存在的價值?！?p> 靈蠱鳳淵本就是用來救殷長卿的命的，原本當年黎玖姑將鳳淵種在初雪身上，只是打算借初雪的血氣將鳳淵養(yǎng)至蛻變，鳳淵只是種在了初雪肩頭，待到成熟會自行離體，對初雪并無害處，反而有益。
誰曾想姜家在返回南疆的路上，遇到了變故，初雪遭遇逢難，生死一線，是幼蠱鳳淵為了保住宿主和自己不死移動到了初雪的心脈，初雪才活了下來。但是等到鳳淵成熟完成蛻變，依舊會離體，到那時初雪依舊難逃一死。
“我說不過你?！背跹┖徒业倪@些事，十一是最清楚的，他也明白，初雪沒得選擇。
“是兄長讓著我。”初雪笑了笑，強壓下心中的痛楚，不讓自己哭出來。
“你好好休息！”十一為初雪掖了掖被角，也離開了。
初雪聽見房門合上的聲音，眼淚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