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熊慶平手捻著胡須,眉頭緊蹙,一句話也不說。
錢興虎在一旁急得在屋里來回亂轉(zhuǎn),實在忍不住了,粗聲粗氣的問道:“師哥,你得想個辦法呀,我們不能就在這里干等著吧?”
熊慶平抬起頭看了眼錢興虎,又低下了頭,說:“不是不想辦法,只是,只是我們過去也是送死?!?p> 錢興虎聽見這句話,更是氣憤:“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師姐被那伙人害死?我不相信他們有多厲害?我們骨卜一宗也不是白給的!”
“啪”的一聲,熊慶平拍了桌子,大喝道:“閉嘴,你懂什么!”
錢興虎不敢再頂嘴,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屋里的空氣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熊慶平捻胡須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他不想去救貂斑華,只是多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讓他現(xiàn)在都不敢回想,近百個村民,其中有嗷嗷待哺的嬰孩,耄耋老人,花季少女全部慘死,那些人渣真的是殺人不眨眼,毫無憐憫之心。他和師父趕到時,道門各派也已死傷數(shù)十人,那時他還年輕,師父上場前,甚至給他交待了后事,如果敗了,讓他照顧好師妹貂斑華。
如果不是最后全真龍門派林法真、任法氿等幾位高功率領弟子趕到,結(jié)果不敢想象,不敢想象。道門各派在那場大戰(zhàn)中戮力同心,不畏生死,最后才將對方戰(zhàn)退,而師父在那場大戰(zhàn)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終于,熊慶平下定了決心,他站了起來,錢興虎看師哥站了起來,騰地也站了起來,“師哥,我們?nèi)ゾ葞熃銌幔俊?p> 熊慶平點點頭說:“是的,如果斑華死了,我還有什么顏面活在世上,又有什么顏面去見師父?!?p> 錢興虎興奮道:“就是,就是。”說完又覺得說的不對,“師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熊慶平微笑了下,說:“你小子我還不了解嗎?不過,你不能去。”
“???為什么?”
“你去聯(lián)系師父,如果聯(lián)系不到,你就跑一趟磻溪,把情況告訴師父,請他老人家定奪,我先過去,看看能不能救斑華出來?!?p> “這,這……我不去?!?p> “不去也得去。”熊慶平呵斥道,“如果師父不出手,你以為我們?nèi)チ诉€能活著回來?”
錢興虎還想說話,熊慶平喝到:“別說了,早去一步,斑華就多一份希望,快去?!?p> 錢興虎不敢再違拗師哥,咬著牙,一跺腳,急匆匆地開門去了。
熊慶平看錢興虎走了,也忙收拾停當,從黑色長包里拿出師父賜他的骨劍,目光堅毅。
金川北九十里,狂悍的漠風中,新生的蘆葦胡亂擺動,到處彌漫著細細的黃土粉塵,隱隱透著騰騰殺意。太陽已經(jīng)落下,黑暗正在墨藍色的湖水中升起。
在沙漠與蘆葦?shù)纳钐?,一所木屋,昏黃的燈光下,幾個人正圍著一個女子。
“你們骨卜宗膽子不小,還敢來趟這渾水。”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屋內(nèi)的黑暗角落里傳來,“只可惜當年尤老二手藝不精,沒把你爹打死,沒想到今天又送上門來了?!?p> 那女人沒被捆綁,但卻也動彈不了,在屋子的正中央歪歪著,一邊臉腫的老高,眼神狠狠的盯著幾人,沒有接話。
旁邊站著一個像瘦竹竿一般的人,一把亂糟糟的大胡子占據(jù)了半張臉,操著一口不知是哪里的土話:“和這豆兒打什么康燈,一挺子結(jié)果了算了。(注:豆兒:女人、打康燈:逗趣說話、挺子:匕首)
黑暗中,那人沉沉道:“不急,等他老子送來方心,一切料理?!?p> “哦,你是說方心在他們手里?”大胡子對面一個巨胖的漢子問道。(注:方心:銅錢)
“嗯,當年老七被打死后,有一枚落在了貂三平手里,這么多年,便宜了那老小子。陜門找了好幾年,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p> 胖子身量極低,兩腮的肉快落到了肩上,一雙三角眼深陷在眼窩中,他從椅子上跳下來,震得地面上的木地板顫了幾顫,他圍著女人轉(zhuǎn)了半圈,狠聲道:“原來老七是折在你老子手里,那也好,等把東西拿了,今天就拿你開刀,祭祭老七?!?p> 此時,黑暗中那人又對著大胡子說:“老四,你去看看花根兒他們找到項立峰沒有?!?p> 那大胡子叫做龔坎,答應了一聲,道:“那個姓項的估計也跑不了多遠,我去看一眼?!?p> 龔坎出門后,黑暗中那人也站起身來,貂斑華一直沒看清這人的長相,這時才看見,那人身著一身中山裝,干凈肅穆,上衣兜里叉著一只鋼筆,四十五六歲年紀,膚色白皙,濃黑的長發(fā)向后背去,一副茶色的石頭鏡后面,好像什么都沒有。
二
原來,那天陳思電話里知道左世宏要到金川,本就想去,又怕告訴他他不同意,改了行程。就和單位請了假,悄悄地到了金川,沒想到在店里剛好遇見。
左世宏本想馬上去找項立峰,可沒想到陳思來金川竟帶著皮箱和大包三四個,像是逃難一樣。他理解不了女人的清奇思路,不知道簡簡單單出個門,為啥要帶如此多東西。沒辦法只好先帶著陳思先回到酒店。
陳思看著酒店的裝修和陳設,對左世宏說:“行啊,左世宏,會享受啦?!弊笫篮昃蛯⒃邴}湖遇到兒時玩伴貂斑華,熊慶平的事兒和陳思說了一遍,陳思一下一下點著頭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么闊綽的發(fā)小?!?p> 等進了房間,發(fā)現(xiàn)幾人都不在,想是出去辦事了。左世宏將皮箱和包歸置好,陳思在床頭看見一張旅游地圖,拿起來指給左世宏看,“你看你看,你說姐夫的位置是不是這里?“
左世宏接過地圖一看,說:“對,就是這里,往北九十多里,漠湖山。”
金川向北九十里,是當?shù)刂哪?,漠湖山聽名曉義,南面臨山,北面街漠,中間夾著巨大的湖泊,正所謂山高野闊,水曠沙荒。湖泊中常年鷗鳥翔集,蘆葦叢生,兩千余畝的蘆葦郁郁蒼蒼,當?shù)厝朔Q之為蘆陣。
五十年代,這里只是一個國營農(nóng)場,后來因為獨特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和風光,八十年代中期開始開發(fā)建設,現(xiàn)在早已是一個國內(nèi)聞名的旅游勝地。
“哎?你應該去過這里吧?”左世宏問陳思。
“去過啊,去過好多次呢,但是,從來沒有晚上去過。”
“嗯,看來我們今天要夜游漠湖山了。”
左世宏本不想帶陳思去,但留陳思一個人在金川不放心,只好帶著。兩人沒吃晚飯,出了酒店,陳思早招手攔了一輛出租,去往漠湖山。
司機問明目的地,也是詫異,問這天都快黑了,晚上又起了大風,去哪個地方干嘛,陳思扯謊來得快,說有親戚在附近,司機算算這一趟賺的不少,也就不再多問。
陳思本就話多,又第一次和左世宏去方術尋人,頗感神秘,興奮得嘰嘰喳喳不停地問東問西,左世宏也只好嗯嗯啊啊一路應付。出租車比長途班車要快得多,加上金川和漠湖山本就有專用公路,沒用一個小時就到了。
兩人找了離湖邊不遠處一個地方,付了車費下車,此刻,站在黑暗籠罩的大風中,陳思才感到有些害怕,揪住左世宏的胳膊問:“這月黑風高的,行不行?!?p> 左世宏打小膽量就壯,從來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安慰陳思道:“沒事,這次一定沒問題?!?p> 兩人下車的位置距景區(qū)還有幾里路,周圍并無人煙。老遠處能影影綽綽地望見一些燈火,想是周遭的村莊,此時,風刮得緊,吹著曠野上的荒草呼呼作響。好在天空還零落著幾顆星星,左世宏辨了方向,頂著大風,沿著湖畔的蘆葦叢向漠湖山深處走去,陳思為了避風,緊緊跟在左世宏身后。
這次不比鹽湖之旅,鹽湖地勢開闊,又是白天,而漠湖山此時天已黑透,又蘆葦叢生,方向極不好辨別,走錯一步就踏進湖水里。左世宏邊走邊看,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兩里多路。雖說對于左世宏這是家常便飯,但陳思可是叫苦不迭,這荒郊野外,風又刮得猛烈,每一步都讓她感覺極其艱辛。
又走了一會兒,左世宏突然停下,立在原地,陳思猛不防,一頭撞在左世宏背上,她錘了左世宏一拳,問道:“你干嘛,嚇我一跳?!?p> 左世宏沒答話,踮起腳尖向四周看了看,但蘆葦叢高高低低,也看不出什么來,左世宏奇怪道:“早就聽說漠湖山蘆葦叢有蘆陣之說,我以為只是形容大而已,現(xiàn)在看來,難道還真有陣?”
陳思被風刮得難受,瞇著眼問:“你說啥,啥震?沒震呀?”
左世宏將陳思拉到一邊,指著一片蘆葦說:“你發(fā)現(xiàn)沒,我們剛才來過這里?!?p> 陳思只看見一片黑漆漆的草叢,說:“左世宏,你這神神叨叨有點過了吧,這黑布隆冬的,你還能看出哪兒是哪兒?”
左世宏又細細看了下,肯定地說:“真的,我們剛才真的來過這兒。”
陳思一把摟住左世宏胳膊說:“左世宏,你不要嚇我,你說的是不是鬼擋墻?!?p> 左世宏無奈道:“什么鬼擋墻,我說這可能是一個陣法,但是用蘆葦做陣?或者是自然形成的?”
陳思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只要不是鬼擋墻就好,見左世宏走到那片蘆葦叢旁看了看,問陳思:“你有沒有手絹啥的,就是亮色的,大一點的東西。”
陳思剛好帶著手絹,就從包里掏給他,左世宏將手絹系在一根蘆葦上,然后說:“咱們走吧?!?p> 陳思問:“你這是干嘛?手絹不要了嗎?”
“沒事,等下回來時候咱們能找見?!闭f著左世宏向前走去。陳思一看也顧不了手絹了,趕緊跟上去。
就這樣大概又向前走了十五分鐘,前面好像有不同。
這回不用左世宏提醒,陳思就呆在當?shù)?,指著前面的蘆葦說:“哎,這不是我的手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