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精神病院給‘病人’提供的住處都是單身公寓類型的,臥室跟洗浴間是標配,在此基礎上還有‘廚房’跟‘客廳’可供選擇。
鐘離昧在生活作息上的定位偏向于自律型,他房間的布置、日常使用的物品,基本上都是可以掛上‘簡潔’標簽的。
住的地方也是選的最低標準,一個小臥室,加一個洗浴間,這就夠了。
臥室的布置就更簡單了,床、書桌、椅子,衣柜,然后就沒了。
他現(xiàn)在就坐在書桌前面。
桌子的左邊,上面有十幾本厚厚的書,靠著墻疊成了兩棟。
右邊有一疊畫紙,有個三角尺壓在上面,應該是用來防止被風吹掉的。最上面的那張畫的是‘草坪上啄食的小麻雀’,是用鉛筆畫的,外行人看不出運用了何種手法,不過看上去活靈活現(xiàn)的,好像真的在‘啄食’一樣。
剛洗完澡,也沒有出去的打算,他現(xiàn)在穿著得很隨意,布質柔軟的短褲、寬松顯大的短袖上衣,房間一直有好好打掃,干凈得很,所以他在房間里并沒有穿鞋。
精致的臉蛋上好像永遠都是一副認真嚴謹?shù)谋砬椋瑑芍恍∧_白皙又調皮,時不時的觸碰地面,后又掠起,反差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可愛與俏皮。
他手里拿著一支鉛筆,桌子上也鋪著一張白紙,鉛筆轉了又轉,放下了又拿了起來,筆尖、筆頭,在紙上點了又點,就是沒畫出任何痕跡。
腳下的動作牽引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明天出去?!焙芎寐牭穆曇簦悬c點‘認真’的韻味。
有兩件事情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透,內心卻無比堅定的。
一件是‘自己可能是只貓’。
另一件則是‘去往外面的世界’。
馬上就要實現(xiàn)其中一個了,念頭通順,禁不住開心起來。
然后,他又想到了前面那個。
身體突然一僵,然后嚴肅坐定。
【如果明天出去外面,老榕樹爺爺找到一只貓,又跟我講一遍該如何分辨一只貓,聽完以后,萬一遇到新的貓或者狗,老榕樹爺爺讓我自己去分,萬一還是分不出,那該怎么辦?】
手上的鉛筆點擊紙張的力度加大了。
【要接受自己是貓狗盲的事實嗎?】
【我的感覺是——不甘心、不可能。】
眉頭又皺起來了。
【…煩躁……】
【人類跟貓是兩個物種,人類不可能變成貓,貓也不可能變成人類,很明顯,我看上去就是個人類吧,可是為什么……我覺得我可能是只貓?!?p> 【這是悖論?!?p> 【根據(jù)我所了解到的知識,這是不可能的?!?p> 【到底是為什么!我覺得我可能是只貓。】
“呼…呼…”
【冷靜,冷靜?!?p> 【理智分析的結果是‘我是人’,但內心……這種程度應該說是靈魂吧,我的靈魂很堅定,自己可能是只貓?!?p> “啊~”
很無奈的聲音,鐘離昧倒頭趴在了書桌上。
“我可能是只貓,為什么明明不是貓,我還對我可能是只貓堅信不疑啊?!?p> 【‘可能’在其中是多余的吧,心里面已經肯定自己是只貓了,可是為什么不管是腦子里想的,還是說出來的,統(tǒng)統(tǒng)都有‘可能’兩個字呢?】
【會不會是因為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jù)證明‘我是貓’?所以才會下意識的加上‘可能’兩個字。】
【下意識……如果是因為潛意識里認定了‘自己是只貓’,所以就算顯意識狀態(tài)下得出了相反的結果,也完全撼動不了這個想法?】
“煩死了,不想了?!?p> 腦子里面無限糾結的想法最終都是卡在‘下意識’這個死胡同,再繼續(xù)也只會是重復之前的想法,完全無益于當下。
病院內環(huán)境清幽,白天里會讓人感受到怡人的閑靜,到了晚上,蟲鳴聲陣陣,完全沒有了城市的吵鬧,那些老頭老太太也會三五成群出來聊天喝茶。
真的是養(yǎng)老院呢。
——聽著外面稀稀疏疏的聲音,鐘離昧側臉貼在了書桌上,他看著窗外清冷的月亮,心思也飛到了外面。
‘養(yǎng)老院’跟少年不搭,倒是‘精神病院’的匹配程度更高一些。
就像他憑借已有的知識,思考出‘自己是人’的結果一樣,他同樣思考出了另一個結果——‘自己有精神病’。
只不過,‘自己是人’的思考完全撼動不了內心的‘確定’,而‘自己有精神病’卻讓他害怕了。
不不,這種說法還是有些欠妥,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自己的表現(xiàn)讓外人認為他是精神病,進而以‘他是精神病人’為前提來與他接觸’,所以不是自己害怕‘自己有精神病’,而是害怕別人把他當做精神病。
如果明天跟老榕樹出去見到了真實的貓跟狗,但他還是無法區(qū)分。
雖然到時候他仍舊可以繼續(xù)表示‘自己可能是只貓’,只是……
‘可能性’少了一點,不就意味著,別人判斷他是精神病的依據(jù)又多了一點?
很安靜的一個夜晚,沒有人會回答他的疑惑,倒是有風,輕輕細細,撲向了他的臉頰。
“如果可以證明我真的是貓,那是不是可以離開這里了……”
或許,他潛意識里也把這里當做籠子了吧。
……
翌日。
太陽還沒攀上枝頭,但是周圍早已經一片清明了。
在小房間里面,一名可愛的小少年迷迷糊糊的躁動了起來。
“嗯~”
不需要鬧鐘,鐘離昧跟往常一樣,在六點鐘左右起床了。
“哈欠~”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的頭發(fā)會很蓬松,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一如既往的柔軟。
再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那兒有一點點肉,就算隔著一層布,摸起來的手感都還是非常的舒服。
剛睡醒嘛,身體會下意識的尋找能夠感覺到舒服的地方,有時候他也會抱著被子各種蹭,或者讓手腳張開,做出類似于‘游泳’這樣的動作。
這個過程大概持續(xù)了四五分鐘,睡意下去,意識明朗。
將還蓋著自己的薄毯掀開,鐘離昧舒了個懶腰,然后從床上蹦下來,走到房間入口處。
那邊的墻上畫有測量身高用的尺度。
也許是出于‘青少年對成長的期待’之類的原因,他幾乎每天起床后第一時間就會去測一下自己的身高。
今天也一樣。
沒穿鞋子,他在刻度墻旁邊一站,手壓著頭發(fā),??吭趬ι?,再移開身體,看看手停留的位置。
還是那條紅線,連續(xù)五個月都沒有改變過的位置,一米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