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是這座城市著名的大學城片區(qū),而殘街,正是所謂一所大學養(yǎng)活一條街的精華所在。更何況這里大學扎堆,雖然地方偏了些,但繁華程度不亞于城中心的商業(yè)網(wǎng)紅街。
剛來這座城市打拼的時候,因為房租便宜,朱易蘭在這跟人合租了大概將將兩年的時間。就去年渣男跟雅琪交往期間,他們還不少來這里玩。吃喝一條龍,娛樂全方位,偶爾被店家當做學生黨問候兩句,更有一種重回十八歲的美好感覺。用上班族的錢消費學生檔的價格,他們樂此不疲。
所以當渣男約她在沙縣小吃見面,朱易蘭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一來地方熟,他們仨一起去那消費過不下十來次。二來,那里人也多,下午四點時間尚早,又馬上挨著夜市登場,她即使一個人去,想來也是沒什么問題。中午草草吃完飯,她微微收拾了下衣裝,在門口的公交站上了車。想到那里那么多便宜又美味的好吃的,自己中午可是特意留了點肚子。
坐在車窗邊,看著公車停下又行駛,人們上車再下車,久窩在家的朱易蘭,感受到一種流動的美感。柔和的風拂過面頰,把額前一縷秀發(fā)吹得徐徐擺動,蹭地眼角一旁的皮膚癢癢的,卻很舒服。路邊人群表面上雜亂,卻各有各的歸處。上班,回家,或某個向著目的的遠方。朱易蘭心里暗暗下勁,工作!等把錢要回來一定好好充實自己,就算暫時無班可上,也要每天堅持學習,等待機會。工作雖然有時不能讓自己快樂,那也比天天待在家里荒廢時間的這種不快樂強得多。
路邊的建筑越來越矮,遠處能看到一排排的老平房,視野逐漸開闊起來。經(jīng)過這片過渡地帶,遠處建筑風格自成一派的大學城盡在眼前。
下了車,朱易蘭滿腦子的疑問,怎么幾個月沒來,眼前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本來應(yīng)該繁華的商業(yè)街,一股子扒干挖凈的混亂感,好像一個大型的施工現(xiàn)場。路邊的電線桿上,字跡快要模糊的布告上寫著市容整改之類的規(guī)劃說明。以往各種人頭攢動的臨街商鋪,因為穿墻打洞不合規(guī)范,被拆的拆,補的補。新修的圍墻堵上了曾經(jīng)各個店家的門窗,那里之前的煙火氣和人氣也一并消失了。
她趕緊走到約定的沙縣,還好,還沒被封禁。只是剛走到門口,就見一行大字提醒:“營業(yè)——最后一天”。
這該死的渣男,還真是會算啊!朱易蘭有點生氣。
進了門,有幾個城管和建筑工人打扮的客人正在就餐,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聊著,朱易蘭大概也聽了點。原來這整改令是上個月下發(fā)的,要求趁著暑期兩個月徹底完成。商戶想要繼續(xù)經(jīng)營的,可以考慮去承租學校校區(qū)內(nèi)的檔口,只是資源有限,租金也高,有門路的早就占好了位子,消息不靈通的知道時已經(jīng)太晚。于是大量的店鋪紛紛關(guān)張,前兩周還在搞最后大減價,市里好多人都來這里搶購,著實熱鬧了一場。雖然以后可能這里的街道變寬了,市容變美了,但關(guān)于這里曾經(jīng)的記憶,也就從此消失了吧。
朱易蘭邊聽邊想,怪不得路上人這么少,施工改造是一方面,暑假學生回家才是最主因。她不僅有些擔心,待會兒和渣男見面,如果沒有足量的路人在一旁,心里還是隱約怯了幾分。
店家把剛點的蒸餃和拌面送上來,美食的香氣暫時壓制了她的不良情緒。怕什么?如果他有半分不妥,自己就馬上打電話給雅琪來收拾他!
離約定時間大概還有十來分鐘,渣男出現(xiàn)!這家伙倒也沒多生疏的樣子,一屁股坐到朱易蘭的對面,臉上泛著一股讓她有些膈應(yīng)的程式化笑容。
“美女,好久不見!”
朱易蘭定了定神,把呼吸調(diào)整好,但見眼前的渣男的確比上次見面瘦了許多。那次還是大圓臉看著油膩兮兮,現(xiàn)在直接瘦的有點錐子臉顯形了,就是顴骨有點太高,看著極不協(xié)調(diào)。
看來牢飯真的是塑顏有術(shù)啊。
她扒拉了一口早已涼透的拌面,強裝鎮(zhèn)定地說道:“是啊,是有陣子沒見了。不過今天來,主要就是錢的事,還了我馬上就走,不耽誤你時間。以后,以后,大家還是朋友?!?p> 借錢的是爺,朱易蘭算是知道了。明明是他欠自己的錢,怎么從嘴里說出還錢的話,心里是那么的不自在和覺得不好意思呢?
渣男愣了愣,摸摸鼻子又撓撓后腦勺的,臉上散去的笑意重又聚攏起來。
“你別擔心,今兒不就是為這個見面的嘛!不過我一早就為你籌錢去了,這剛回來連口飯還沒吃上呢?!彼⒅煲滋m面前的拌面看了又看,喉結(jié)就像是一顆鉛球從18層高樓上自由落體般被重重咽了下來。
朱易蘭這人平時沒啥大毛病,除了愛吃就是圣母心泛濫。她知道渣男的事情,又見他今天這樣的清瘦。心想著對方要還自己一萬塊,請吃個沙縣也就一二十足矣。小錢換大錢,又不傷和氣,自己愿意去做。
她剛一點頭,渣男就迅速揮手招呼伙計,在菜單上這個那個的亂點一通。飯一上桌,又開始低頭狼吞虎咽胡吃海塞,完全把對面的朱易蘭當成空氣。一陣騷操作后,面前的碗碟全見了底。朱易蘭正想插話,他卻搶先說道:“我能再要瓶北冰洋嗎?”
為了能要回錢,朱易蘭決定忍了。就在她點頭確認的時候,恍惚間自己察覺到渣男的表情不知哪里閃過一絲絲微妙的變化。她再定睛去看,只見面前的渣男正看向去拿冰鎮(zhèn)飲料的服務(wù)小哥,依然是一副油滑世故的討厭樣。
幾大口涼飲料下肚,渣男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他突然盯著朱易蘭,一改之前的口吻頗嚴肅地說道:“那個,今天能先不還錢嗎?”
朱易蘭一聽這話,瞬間惱火,用手指著渣男,費大力氣壓低吼聲道:“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能這么做呢!你要是不講信用,我明天就,就讓雅琪來找你要。”
渣男又是撓撓頭,然后滿臉繼續(xù)堆笑說道:“你可別把她叫來。逗你玩的!走吧,這店旁邊的巷子里有臺取款機,我取現(xiàn)金給你。”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沙縣,走進旁邊小巷。
雖說夏季天黑的晚,可適逢暑期,到處又是施工堆放的建筑廢料,走在沒什么路人出沒的巷子里,朱易蘭隱隱約約有點發(fā)憷。
連續(xù)走了一會兒,兩人左拐右轉(zhuǎn)進了好幾個巷口,她的方向感徹底迷失。這里可能是這塊平房區(qū)的中心地帶,又或者一個無人問津的荒蕪角落,朱易蘭停下腳步,她不想再走了。
“停一下,你說的取款機在哪兒?怎么還不到?再說你可以微信轉(zhuǎn)我,這太麻煩了!”
渣男回頭撇了一下嘴角,笑道:“大姐,這錢是上午朋友打卡里的。我最近著急用現(xiàn)金,正好一起取了。你看,取款機不就在前面嗎?”
朱易蘭趕緊走上去,順著渣男手指的方向往前望。
“哪有啊,我怎么看不見?”
“你再瞅瞅,就那個巷口邊上?!?p> 朱易蘭再往前走兩步,哪有什么取款機嘛?是不是渣男在騙自己?心中狐疑之際,正要回頭質(zhì)問,只感覺一個黑影從身后襲來,背部被什么東西重重一擊,便瞬時昏厥倒了下去。
渣男扔掉手中的棍子,從墻角的垃圾箱后掏出一個大大的駝色麻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請我吃飯的時候,我就決定不這么干了??墒悄銥槭裁匆莆遥瑸槭裁捶且X呢?”渣男一邊收拾一邊自言自語,仿佛在消解一些自己的罪孽。
事畢,沒有攝像頭的老巷子里,一個男人背著一個麻袋,漸漸消失在巷子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