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清一邊看顧兩個情緒都不對的人,一邊打開手機(jī)叫外賣。
已經(jīng)快十二點(diǎn)了,正餐基本關(guān)門,只剩下燒烤、麻辣燙之類的,征求意見后,選擇了冒菜。
勞動一天下來,襯衫被汗水浸濕又干掉,干了又浸濕,著實(shí)難受。看眼下看來,李子清大概算是最好受的那個。
“她一直這樣嗎?”終于吐無可吐的任纖素從洗手間走出來,頹廢的坐在沙發(fā)上無語的問。
李子清點(diǎn)點(diǎn)頭,但不太想當(dāng)著韓博的面兒來討論這個問題。
她也是識趣的,不再追問什么。
安靜的等麻辣燙,考慮到任纖素吃辣而韓博不吃辣的口味,李子清點(diǎn)了兩份分開包裝。
大約是餐廳和外賣員都離的很近,也可能是因?yàn)樘?,也可能是因?yàn)椴皇侵苣傊安藖淼暮芸?。慢慢兩盆,李子清是生怕兩個胃里沒東西的人不夠吃。
“你有見過這樣的母親嗎?”吃著冒菜,韓博突然開口問任纖素。
“嗯,沒有。不過我見過另外一種,和你媽媽是另一個極端的母親?!比卫w素帶著一抹自嘲說:“我媽就是那種,她幾乎什么都不管。從小開始,她就放任我得很,從不管我?guī)c(diǎn)回家,也不管我考試考了多少分,有沒有男朋友,要考什么專業(yè)之類的,什么都不管。我沒錢了問她要,她就給我,要交學(xué)費(fèi)了就讓我自己拿到學(xué)校去給老師?!?p> “真好?!?p> 好嗎?
沒有長輩的保護(hù),孩子只能自我成長。言行舉止都要自我學(xué)習(xí),懵懂無知的孩子跌跌撞撞,稍不注意就會頭破血流。任纖素的學(xué)歷能力很強(qiáng),雖然沒有考上好的大學(xué),但她無疑是聰明的,任何事情一學(xué)就會。饒是如此,青春時代仍然過的很野蠻。
野蠻生長通常有兩種后果,不懂約束沉淪到需要社會來管教,另一種就是在各種撞南墻之后融入族群,至少從外面看起來是正常的。
任纖素不想反駁韓博,畢竟他這樣的媽媽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吃飯后,再三確認(rèn)韓博沒什么問題,可以獨(dú)自呆著,任纖素才離開他家。原本還建議過讓李子清留下來陪他的,但看李子清好像也很放心。
他們畢竟是多年好友,類似的場面估計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真的不會有什么問題?”在電梯里,任纖素還是很擔(dān)心的問。
“伯母是無法阻擋的,她來是一陣風(fēng),去也是一陣風(fēng)?!崩钭忧鍩o奈的訴說:“大學(xué)的時候,每個月都會來宿舍鬧一次,本來是有六個室友的,大一還沒完就只剩下我和韓博兩個人住了。四年里,她至少跳過五次樓,砸壞公用洗衣機(jī)十次,還不讓別的同學(xué)用洗衣機(jī)洗衣服。不過她也做了一件好事,宿舍電壓不夠不讓用電器,她就去教務(wù)處鬧過兩回,后來宿舍換了電路,所有宿舍一起用電飯煲都沒問題?!?p> 簡直可以想象當(dāng)初是如何的雞飛狗跳。
有這樣的母親,難怪韓博會有社交恐懼癥,還那么嚴(yán)重。
每一次,韓夫人到來,恐怕別人的目光都能讓韓博不想抬起頭。
“對了,你剛才說你的媽媽,她為什么那么對你?”
“其實(shí)都是老一輩人的事,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我小學(xué)六年級的時候,我爸就死了,在那之前她本來就不怎么管我,之后就徹底不管我了。幸好還有我舅舅,他總是幫我,經(jīng)常勸慰我,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可能都不會再和我媽見面?!?p> 舅舅會在寒暑假的時候主動去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說是和表妹一起有個伴兒可以一起玩。但舅舅恐怕是害怕他那個姐姐不會給侄女做飯,所以才接過去的。
每當(dāng)考試的時候,舅舅接完表妹后都會繞路來接任纖素,問她成績,考得好就夸獎,考的不好就安慰她。順路送她回家,目送她上樓回到房間站在窗口揮手才會離開。
高考的時候,任纖素那段時間很狂躁,怕她沒有好的狀態(tài)會考砸,高三下學(xué)期一開始就將她接到自己家里。
可惜,事情還是搞砸了。
舅舅是個合格的舅舅,工作后經(jīng)常給任纖素塞錢。有了微信后,找各種由頭給她發(fā)紅包。
他是個生意人,有兩個女兒。無論站在什么角度,任纖素都不覺得自己是值得被投資的那個。何況后來,舅舅還出錢給她買了車,說是借的,任纖素也準(zhǔn)備還,但這年頭會借錢給你的人,何其珍貴。
出了電梯,兩人走到小區(qū)門口,眼看著就要分別李子清忽然問。
“你媽媽很愛你爸爸嗎?”
“你想多了,他們沒有一天不吵架的。我爸是個瘸子,還有暴力傾向,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他沒有那一份工作是超過一個月的。有時候我懷疑是我和我媽咒死了他,或者他很有可能是我媽殺的?!比卫w素?zé)o奈的聳聳肩。
“為什么?”
“他死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河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來通知我們的?!?p> 沒有人為他流一滴淚,母親和舅舅從容的給火葬場打了電話,那時候提倡火葬,土葬要錢,火化免費(fèi)。如果不是年邁的爺爺奶奶從遠(yuǎn)方趕來哭嚎的話,恐怕連墓碑都不會有。
記得出殯的時候,任纖素舉著他的照片在前頭帶領(lǐng)著喪葬隊(duì)伍。
奶奶氣憤的跑上來憤怒的掐著她的胳膊,一巴掌一巴掌的往她臉上扇:“你為什么不哭,你為什么不哭?那是你爹啊,你爹死了以后誰來照顧你?你個小沒良心的賤人,你為什么不哭?……”
任纖素時至今日沒有為那個男人留下過一滴淚。
從未在夢里見過他。
也再也沒有去過他的墳前。
“前幾年奶奶過世的時候,我知道她想她那個兒子,出錢在我爸的旁邊安葬了她。并且給她燒了很多錢,這樣我爸就回像以前那樣去找她要錢了?!?p> 任纖素笑著說的,眼前似乎就是昔日奶奶坐在農(nóng)村院子里哀嚎一分錢都藏不住的模樣。她無法不給錢,那是她的兒子,他有拳頭。趕上農(nóng)忙的時候,地里的水稻還沒有收完,而他已經(jīng)賣出去了。
這世界真可笑,不是嗎?
李子清透過電梯的倒影注視著微笑的任纖素,深深吸了一口氣沉悶的說:“那時候,周慕辰在嗎?”
一瞬間,任纖素由笑著變得狠厲,她轉(zhuǎn)過頭瞪著李子清兇狠的問:“你為什么知道周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