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另一邊，穆幽也不怎么得安生，各家的長老逼得越來越緊，下面舌根子都快要嚼碎了，大多是說他為了寥茹云的女兒連整個魔道都要給她搭上，還有的說他這是想和情人的女兒再續(xù)前緣。
更有魔不知從哪兒打聽來默槿如今的狀況，硬是勸諫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取了默槿體內(nèi)的仙識與仙根，滅了天界再說。
這些個話明里暗里都往他耳朵里傳，穆幽當(dāng)真是許久都未曾休息好了。
這一日是好不容易打發(fā)走了那些個長老，他終是能安生坐著發(fā)發(fā)呆、養(yǎng)一養(yǎng)神。還沒喝一口茶的工夫，又有人推門進(jìn)來，他閉著眼單想找些棉花來將耳朵堵住，什么都不再聽。
阿南看著他這幅樣子，也知道自家主子這些日子不好過，到了嘴邊兒的話又被咽了回去。他擺了擺手，讓女官們都現(xiàn)退了下去，自己則在書桌前站定，輕聲道：“主子，是我?！?p> 穆幽這才張開了眼，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藏在眼底的疲乏之色終究是顯現(xiàn)了出來。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只余了他們二人，一時間竟有些晃神，不知該說什么。
見穆幽神情茫然，阿南忍住了伸手在他面前晃晃的想法，又喊了一聲“主子”，穆幽這才醒過神來，又喝了一口茶，給賜了座。
“怎么的有空過來？”
自那日三人不歡而散后，阿南這還是第一次自己上門來找他，穆幽難得調(diào)動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準(zhǔn)備聽聽他這是又來找自己說什么了。
如今他夜夜只能睡一兩個時辰，別說做夢了，人還沒睡踏實(shí)便要起床，根本不可能參見默槿又遇到了什么。想知道那小丫頭怎么樣了，倒是真的只余下阿南這一條線索。
先是很輕地嘆了一口氣，阿南才將自己近幾日夢中所見大致敘述了一遍。說到亭子內(nèi)發(fā)生的事兒時，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掌，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喉頭微微滑動，他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干澀。
“主子，她同我說，要還我一份情義…”
總是如寒冰般堅毅的聲音，如今倒像是春日里溪水上的薄冰因溪流而裂開，卻又裹挾著冰晶一般。
“默槿，我不過是曾為她守過幾次夜而已，她…卻記得清清楚楚，一直都記在心里?！?p> 長久的沉默在書房內(nèi)回蕩，穆幽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和手旁的茶盞，而阿南則又一次陷入了關(guān)于那個夢境的回憶中。
暖軟的天光下，默槿即便是笑的，眉宇間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愁。
“主子，”半晌，阿南緩緩起身，彎腰拱手后開口說話，聲音暗啞地像是大哭過一場似的，“近幾日的謠言我也聽了許多，只希望，您能給默槿一個活下來的機(jī)會?！?p> 穆幽的目光瞬間從自己的手上移到了阿南的身上，看他抬起的胳膊和低埋著的頭，忽而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阿南的場景。
滿院的血腥味也掩蓋不住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最近幾日，唐墨歌總是有些貪睡，往往下了書房便已困乏地不行，偶爾連晚上的茶飯都空了過去。
可偏偏臨著子時又會忽而轉(zhuǎn)醒，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著，還覺得渾身都不舒坦，活像是又許多的蟲子在肺腑內(nèi)爬一般。
傳了御醫(yī)也不看不出什么問題，只能一副一副安神的湯藥喝著，卻還是沒有什么用。
皎月如鉤，唐墨歌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又是滿頭的大汗，連被褥內(nèi)側(cè)都濕了去。他干脆起身下了床，一邊吩咐守夜的侍女將床褥更換了，一邊披上厚重的大氅走了出去。
跟著的人都被留在了樓下，他獨(dú)自一人提著燈籠，慢慢地爬上了城樓。
現(xiàn)下在這兒看，天地仿佛是倒轉(zhuǎn)過來了一般，天上倒是燈火通明，地下反而是一片死寂。
他干脆吹了手中的燈籠，這下，地上唯一的燈火也不見了。
唐墨歌仰著腦袋，一手扶在旁邊的石頭砌起的鼓樓上，一邊數(shù)著天上的星辰。
他原先是不懂這些東西的，只有唐墨槿對這些玩意由著異乎于常人的熱情，沒事兒的時候便總纏著蕭蔚給她講這些。他們兩人一同登高時，她也總能指著滿頭的星辰說得頭頭是道，久而久之，唐墨歌也記下了許多。
鑒星塔的主人是換了一茬又一茬，他唐墨歌身邊兒的人也換了許多，但他依舊覺得身側(cè)空空如也，一伸手，仿佛只能摸到冰冷的云霧一般。
這樣的愁絲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他不知是冷漠無情之人才能坐上這帝位，還是坐上這帝位的人，總是會變得冷漠無情。無論這先后的順序，他卻總是覺得除卻對唐墨槿那一腔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外，看著其余人等，都跟看木頭樁子一樣。
怯生生上來喊他的太監(jiān)低著頭，身子像是打擺子一般，這位新帝的脾氣總是有些怪誕的，雖說也沒見得動不動就需得下人領(lǐng)罰，卻總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唐墨歌回過頭，看著他手里的燈籠，忽而笑了一下，將自己手中的也遞給了他。
“走，回去，更衣，是該早朝了。”
寥茹云的人找到阿南和默槿時，阿南的腿已經(jīng)完全麻木了，他先是沖穆幽苦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這…”看清兩人的狀況，寥茹云也是哭笑不得，趕緊讓跟來的侍女先將默槿送上轎攆去，“你們先回去，伺候姑娘好好休息。”
低頭捏著小腿的工夫，穆幽已經(jīng)走到了阿南身邊兒，唇邊兒掛著一抹狡猾的笑容：“我讓你盯梢，怎么倒是把人盯睡著了？”
“不、不是，主子…”阿南手忙假亂地扶著一旁的柱子站了起來，還蹦著往穆幽的方向跳了一步，“她，她突然就睡著了，我，我是看她睡得不舒服…”
說到后來，阿南自己的聲音都越來越小，雖說也不是什么心虛的事兒，可他偏偏連帶著耳朵根都要紅了。
“好了，”寥茹云照顧完那邊兒，看阿南已經(jīng)被他說地都要把腦袋埋進(jìn)地里去了，連忙過來解圍道，“默槿就是這樣，你別…”
她細(xì)軟的語氣忽然被一陣可怕的震動打斷，連帶著可怕的轟鳴聲，從天界大殿的方向源源不斷的傳來。
穆幽和寥茹云對視了一眼后，一拍阿南的肩頭：“可還能走？”
“不妨事兒。”
阿南也在看著穿來動靜的方向，神色緊張。
“走?！绷热阍埔涣孟囊碌耐馀?，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兩位男子自然不甘落后，也一道兒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