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雙雙遇險
等到宋府侍衛(wèi)砸開門鎖沖進來的時候,便見宋遠知孤身一人靜靜地站著,看著面前如地獄業(yè)火般瘋狂燃燒,好似要焚盡世間一切光明與黑暗的烈火,淚流滿面。火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本就較別人要凌厲的臉部線條越發(fā)如斧劈刀裁一般,瞳孔中盡是別人看不懂的情緒。
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在想什么。
誰也不明白區(qū)區(qū)一個宋府書房,為何會讓權(quán)傾朝野的宋先生淚流滿面。
更沒有人明白,火舌舔上她的衣角的時候,她為什么竟然一動也不動。
侍衛(wèi)們反應(yīng)很快,手里的水桶率先朝著宋遠知潑了過去,一邊潑一邊喊道:“先生危險,請快點脫下外衣,隨我們出去!”
其他人也紛紛朝著書房內(nèi)各處潑去,然而火勢太大,終究是無濟于事,只聽轟地一聲,那根一人合抱的房梁驟然倒塌,濺出一地火星和紙灰,火苗忽地一晃,直直朝著他們臉上竄過來,生生把眾侍衛(wèi)逼退了幾步。他們一見形勢不好,也顧不上救火了,只帶著宋遠知就要往外面跑。
宋遠知脫下被火燒了一半,又被水澆熄的外衣,將本來護送她出去的幾個侍衛(wèi)反手推了出去,自己殿后。等到?jīng)_到外面,她見他們還要再沖進去,毫不猶豫地伸臂一攔:“讓它燒吧。”
眾人驚愕,見宋遠知頹然地閉上了眼睛,又重復(fù)了一遍:“讓它燒吧。”
眾侍衛(wèi)頓時全跪了下來,為首的老吳叩首道:“屬下有罪!屬下中了奸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雖然已經(jīng)將賊人二十七人全部拿下,但是沒來得及救火,導(dǎo)致先生受傷,請先生責(zé)罰!”
宋遠知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鮮血,否認道:“我無恙,這不是我的血,尸體在書房后面,你們?nèi)ヌ幚硪幌??!?p> 她一身狼狽,滿面淚痕和煙塵,衣衫也被水澆得半濕,嚇得匆匆來回的鳶兒忙為她披上披風(fēng),泣道:“鳶兒大意了,不該讓先生一個人留在書房的!”
“不怪你,是我要你走的?!彼芜h知瞧了一圈,見一個侍衛(wèi)手里還有半桶水,竟走了過去,半蹲下身認真地洗起手來,鮮血頓時把那半桶水染成了紅色。
末了,她起身,沉聲道:“都起來吧,派幾個人去大理寺看看,不必管我。”說完便帶著鳶兒回去更衣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老吳他們便回來了,臉色都不好看,支支吾吾地道:“大理寺也被燒了……幸好先生早有準備……幾位大人都沒事。”
宋遠知眸光一黯,袖中拳頭倏地握緊,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才道:“人沒事就好。”
鳶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又哭又笑地道:“原來這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控之中,只是先生看顧了他們,怎么就沒看顧好自己呢?”
宋遠知這才略略松弛了緊繃的神經(jīng),強笑道:“哭什么,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還是你信不過我的本事?”
“先生固然是文武雙全,可也不是刀槍不入啊,那火燒得那么大,萬一,萬一……”她說不下去了。
“好了,你少咒我兩句,我就沒那么多萬一了?!彼芜h知拍拍她的肩,“我要去一趟大理寺,你讓人去準備一下?!?p> “先生,現(xiàn)在大理寺想必一定亂的很,你做什么去?”鳶兒不解地問道。
“自然是……去聽聽失敗者的遺言?!彼龘Q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比起平日穿的金銀絲線織就的暗紋白衣,她此刻穿的仿佛就是為了去給某人送葬,衣袂帶風(fēng),隱隱奏出一曲離別挽歌。
大理寺通體白墻黑瓦,占地數(shù)傾,氣勢恢宏莊嚴,是整個奢靡富麗的長陵唯一的異類,當然,現(xiàn)在的白墻已經(jīng)被熏得都有些發(fā)黑了。大概兇手不知道那些卷宗都被放在哪里,干脆各處都放了一把火,比起宋府,場面實在有些慘烈。
宋遠知到的時候,火已經(jīng)被滅了,到處都是被燒得變形的門窗,坍塌的房梁,和滿地的水漬。熟悉的煙塵味撲面而來,她不禁掩面咳嗽了起來。
又往里走了段路,她便聽到大理寺正堂里面有人在大聲爭執(zhí)。
“李大人,你看看這斷壁殘垣,看看這焦黑書頁,再看看我們,這一切還不夠嗎,求求你,別再查下去了,要不然我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絕對不行!奸人毀滅證據(jù),殺害人證,謀害朝廷命官,囂張至此!難道我們便怕了他們不成?越是如此,我們越是要直查到底,把他們的罪證全都翻出來,將他們繩之于法,以慰死者在天之靈!”她聽出來這是李安棟的聲音。
“李大人,查到這個地步,你還沒有點警醒嗎,再查下去,是你我能動的人嗎?你是有靠山不假,可我們位卑職淺,實在擔不起這個責(zé)任,如果你不想整個大理寺為你陪葬,你就收手吧!”
“難道就任由他們逍遙法外嗎,由著他們繼續(xù)腐蝕南平江山?我李安棟別的不會,從進大理寺的第一天起,就只知道懲奸除惡,維護公義而已!你們怕死沒關(guān)系,所有的責(zé)任我一個人來背,絕不牽連你們!”
“你背得起嗎?哎呀呀!”對方急得直跳腳。
簡直就是雞同鴨講。宋遠知正聽得出神,突然聽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叫了一聲“先、先生?!?p> 她回過頭去,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副書生打扮,模樣清秀,細皮白肉的,望著她的眼睛里都是惶恐。
宋遠知點了點頭,算作回禮,問道:“我是宋遠知,閣下是……”
那少年愈加惶恐:“無名之輩,不敢入先生的耳,只是幾位大人爭得這樣厲害,傳出去對大理寺聲名有損,先生若是方便,還請進去勸一勸,先生的話,他們必然會聽的?!?p> 宋遠知默了半晌,掏出隨身的一方絹帕,又轉(zhuǎn)身去火災(zāi)現(xiàn)場揀了一根燒焦的細木棒,在絹帕上寫了幾個字,折好遞給少年,道:“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你把這方帕子給李大人,他若是肯聽,那這個就夠了,若是不肯聽,那我也無法了。”
說完她便又朝少年點了點頭:“這事就托付給你了。”然后便慢慢地繞過了大理寺正堂,沿著那條寬闊筆直的大道一直往大理寺的最深處走去了。
少年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是徑直朝著大理寺獄而去的。
他不及細想,只聽得正堂里幾個人還在慷慨激昂地爭辯著,誰也不肯服軟聽勸,連忙揣著那方絹帕匆匆奔了進去,對著堂中四位大人各行了一禮,才道:“下官大理寺主簿任采,有一物呈給李大人?!?p> “何物?”李安棟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是耐著性子問。
任采便順從地把那方帕子呈了上去,李安棟接過打開一看,見純白色的帕子上被人匆匆用炭灰寫了四個字:“窮寇勿迫?!彼@疑不定地望向任采,問道:“此物是誰人交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