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箭上有毒,而且還是劇毒。
李問津的藥很好,但是他依舊沒有辦法。
李安平依舊是中毒了。
那一只小箭射中了李安平的胸口,雖然李問津當(dāng)時護住了他的心脈,讓李安平活了下來,但是毒卻向他的全身涌去。從胸口,到手,到腳,到每一寸的肌膚,毒在他的體內(nèi)肆意。
李安平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等李安平醒來的時候,他昏昏沉沉,還沒有覺察到他身上的毒已經(jīng)在他的身體扎下了根。
小侍女槐花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李安平很渴,很渴,想要伸手,像往常一樣。
可是他動不了。
他又伸手,動不了,伸腳,依舊是動不了。
他努力地抬起頭,看著身上的被子,他的身體還在,只是好像被人偷走了。
李安平很安靜,沒有說什么,他只是努力地抬起頭,看著窗外陽光下的槐樹。
以前,他可以揮刀,可以騎馬,可以掌控完美掌握最快的刀和最烈的馬。而現(xiàn)在他所能掌控的只是胸口之上。
他胸口以下的身體被那致命的毒摧毀了。
“少爺,”槐花醒了,看到了醒來李安平,胡亂地抹了抹臉,把疲憊、傷心和痛苦粗糙地掩飾住了,然后露出一個笑,“你要喝水嗎?”
李安平很安靜,那雙曾經(jīng)令人快樂的眼睛此時變成了一灘死水,毫無生氣。
“你……”李安平張嘴,想要說話,然后又掩住了,“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p> 槐花把門掩上了,然后貼著門軟軟地倒下了。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軟軟地蹲在了地上,像一只可憐的小獸。
她用手緊緊地捂著嘴,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音,眼淚卻流著,一直流著。
槐花在流淚,在屋子外面,而屋子里面,李安平在嗥!
痛苦地嗥!
像是最悲涼的月色下,餓了整整的三天的老狼的嗥!
痛苦!痛苦!痛苦!
李安平在嗥!在嗥!在嗥!
一直到聲音嘶啞。
而槐花也一直在哭,一直到李安平聲音嘶啞。
槐花走到井邊,打起一盆的冷水,在井邊認真地洗掉淚痕,接著努力地笑。
只有微笑,才能夠讓人走出痛苦。所以她只能笑呀!努力地微笑。
她又走進了屋子里,帶著水和毛巾。
屋子的外面是鐵青著臉的李問津和紅著眼圈的李安定。他們都在灌酒,往自己的嘴里灌酒,他們要把自己空空的心灌滿酒。
灌滿!這樣就不會傷心了。
屋子里,是槐花和閉著眼的李安平?;被ㄓ檬植潦弥畎财剑鬟^臉的輪廓,把所有的淚痕與痛苦都拭去了。這張臉又成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少爺,還有辦法的。靈藥,或者成為宗師,這都是可以的。”槐花輕輕地說,然后她又輕輕地抱著李安平?!吧贍敚瑫修k法的,一定會有的?!?p> 辦法,是有的。但很難。靈藥難得,宗師難成。
但還是有希望的。
那一個薄薄的小冊子上面寫著——“一朝開悟,可達宗師境?!?p> 李安平讀了三年的書,想了三年,依舊是沒有開悟。
他現(xiàn)在可以嗎?
良久,李安平睜開了樣,對槐花說:“讀書吧?!?p> 槐花笑了,眼睛像月牙一樣亮著,她要為少爺讀書。
午后,陽光斜斜,槐花在讀書,李安平在聽。
浩然氣?他媽的狗屁的浩然氣,他讀了三年的書,什么都沒有悟到。
讀書?讀他媽的狗屁的書。有什么用?
李安平已經(jīng)歇斯底里了,已經(jīng)瘋了。但他不能那樣,他只能去抓住那唯一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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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不傷心,因為少爺不傷心。
不傷心,并不意味著開心,僅僅意味著之前很傷心,現(xiàn)在不傷心了。不傷心比不開心更加地難熬。不開心的人至少經(jīng)歷過一段開心的時光。而不傷心卻是經(jīng)歷過傷心之后的麻木。傷心或許會再次襲來,而開心或許遙遙無期。
現(xiàn)在是冬天,水很涼。
槐花在洗衣服,當(dāng)她把手伸進冬天的水的時候,她想哭。
并不是因為水很涼,而是因為她想到了少爺,想到了少爺?shù)难劬?。少爺?shù)难劬υ臼谴禾斓娘L(fēng),溫暖,讓人開心??墒乾F(xiàn)在卻變成了冬天的水。涼得刺骨,寒得沁心。
重山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問:“你什么時候跟我離開京城?”
槐花用力地搓著衣服,沒有說話。
“我已經(jīng)救活了李安平,而你也應(yīng)該跟我走了?!?p> “我現(xiàn)在還不能走。”槐花低著頭,“我會跟你離開京城的。但不是現(xiàn)在,等一等,好嗎?”
“等到什么時候?”
槐花抬起了頭,直直地注視著重山道人,說:“等少爺?shù)牟『昧?,我就跟你離開?!?p> “如果一直不好呢?”
“那我就一直等?!?p> “你難道就為他活著嗎?”
“為他活著,難道不夠嗎?”
“你只是他的一個侍女。”重山道人說著。
槐花沒有說話,繼續(xù)洗著衣服,很用力。
“他的病好了,你會跟我走嗎?”
“你有辦法?”槐花突然抬起頭,看著重山道人,問道。
“沒有!”她的神情又立刻地低落了。
“交給你的功法,你還在練嗎?”
“是的。”
“每天都在練?”
“是的。”
聽到槐花的回答,重山道人笑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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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著,小侍女每天為李安平讀書,李安平每天聽小侍女讀書。
只不過。
小侍女讀書的時間越來越長,從清晨一直讀到深夜。李安平眼中的陰郁也越來越重。
“槐花,我做得對嗎?”一天,李安平問道。
“如果我沒有去殺北戎世子,也許現(xiàn)在不會這樣?!?p> “也許,我們現(xiàn)在依舊會在鎮(zhèn)北王府,吃著最好吃的桂花糕?!崩畎财叫χ?,問道。
而他的眼里卻是化不開的陰沉。
他錯了嗎?
錯了嗎?
每一次深夜的時候,他都會問自己,錯了嗎?
曾經(jīng),他是鎮(zhèn)北王府的平少爺,曾經(jīng),他是先天高手,曾經(jīng),他使得是最快的刀,騎的是最烈的馬。
曾經(jīng)……
而現(xiàn)在他卻只是一個廢人,躺在床上,每天所能看到的只是死氣沉沉的天空,偶爾有一朵云彩飄過,都會讓他覺得特別的欣喜。
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廢人。
一!個!廢!人!
少爺會錯嗎?
不會的。
“少爺,你沒有錯!”槐花甜甜地笑著。
“錯的只是這個世界而已?!彼谛闹邢胫?,并沒有說出口?!板e的是這個武者可以光明正大地恃強凌弱的世界而已?!?p> 李安平聽到槐花的話,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xù)閉上了眼,說:“繼續(xù)讀吧!”
他閉著眼,槐花低著頭,繼續(xù)讀著。
聲音依舊,可是槐花的眼淚卻不住地流著。“滴答滴答”,落在了紙上,泛成了一朵一朵的花?;被ò杨^低得更深了。這樣就不會看到少爺?shù)难蹨I了,也不會讓少爺看到我的眼淚了。
李安平閉著眼,和往常一樣,只是他在流淚。
槐花在讀書,和往常一樣,只是他在流淚。
為什么弱者總是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是弱者錯了?還是這個世界錯了?
什么才是對的?
槐花在想著。
書讀完了。
李安平閉著眼,說道:“槐花,你去把重山請來。”
槐花離開了,而重山道人走進他的屋子。
夜?jié)u深。月漸涼。
小侍女呆在院子里,讓月光照著她孤單的影子。她在等著重山道人出來。她知道重山道人一定會有方法的。
重山道人出來了。
“你有治好少爺?shù)姆椒ǎ瑢??”小侍女問道。兩眼緊緊地盯著。
“對?!敝厣降廊它c了點頭。
“我要做什么?”小侍女又問道。
“白蓮觀想法,你修煉到了第幾層?”
“第三層?!?p> “你修煉到第五層的時候,我會治好他的病。到時候,你就隨我離開京城吧?!?p> “你不適合這里。”重山道人說道。
小侍女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盡快的。”說完,她就回到了屋子里。
而重山道人卻依舊立在院子中,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月亮,他又再次地想到了李安平對他說的話。
“道長,我會勸槐花離開京城的。”
這樣做,對嗎?
重山道人想著。
而重山道人的土狗突然從夢里醒了,抬起來頭,四處望了望,晃晃悠悠地跑到了重山道人的腳下,拱了拱,趴在道人的腳邊又睡著了。
重山道人哈哈地笑了,結(jié)果卻把土狗吵醒了。它看了重山道人一眼,走開了。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無愧于心即可。

何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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