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申時剛過花錯才去傳了晚膳,往日都是剛?cè)肷陼r九公主就已經(jīng)餓了,才可一刻就得吃到。
入冬的天黑總是落得很快,現(xiàn)下屋外已經(jīng)蒙黑,屋內(nèi)早已起了燭燈,明月她低頭挑著手上湯婆子里的炭火灰燼,沒有看對面的李承鄴一眼,嘴唇悠悠開口同他說道,“殿下也留下來一道吧!您再回去傳怕是都涼了,這寒氣入體還是吃些熱乎的得宜?!?p> 他更是寡淡的輕“嗯”一聲,低頭看書看得入迷。
阿姐都這么說了,未央再出口不愿倒是顯得她有些小氣。
其實從三年前阿姐與他婚禮過后,她就想過,她會去忘記他對西涼做的種種,但她不會去原諒他所有殘忍的陰謀詭計,所以她不需要什么偉大。
她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手指則是依次有規(guī)律的敲擊著案面,眸子若無其事的四處打量,不時還往身后瞥一眼,透過柩窗瞧著院子口。
心道,今日怎的如此緩慢!她都快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尤其喝了湯藥,這嘴里,胃里皆是寡淡。
她想吃羊肉湯,牛肉湯,尤其湯里泡著餅條子,一口吃下去,面軟汁多的,那可真是人間不可或缺的美味啊!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一旁的李承鄴細心的瞧見,嘴角微微莞爾,合上書里的書冊,“這廚房莫不是今日著火了?還是當差的跑沒影了?怕不是著月銀不想要了?”他一連說出三句疑問,一旁的人自然而然以為太子殿下等得不耐煩了,開始有些溫怒之色。
伺候著一旁的花弄側(cè)身行禮,“奴才這就過去瞧瞧!”
他輕“嗯”一聲,仿佛是從鼻尖里悶嗯出來的。
“殿下在看何書?”
明月她抬眼去看,他往懷里收了收,卷在手里,笑弄到,“不過是女戒四書罷了,對太子妃而言是提不上興致的書?!?p> 未央一聽,女戒四書是何書?她只聽說過女戒……等等,她屋子里哪里來的女戒,又哪里來的四書哦!
果然一見,那可不就是今日她與花錯研讀的《剪燈新話》嘛!糟了糟了,可得闖禍了!
趁著阿姐未追問她連忙說道,“我讓花錯往書房里隨便拿的,閑暇時,花錯便會拿出給我讀來聽聽。”然后偏頭看著李承鄴,臉上的笑容僵硬,伸手就要從他手里搶奪回來,“這女子看的書,太子殿下你。還是不要看。了吧!是吧?殿下?”
可她用力抽,他的力氣更大,“無妨,愛書之人,各方都可涉獵一番,討個略懂一二?!?p> 這時丫頭們奉著晚膳上來,先是酒糟雞蛋羹,然后清蒸鱸魚等陸續(xù)擺放在案桌上。
又捧著銅盆,清茶伺候著主子洗手,漱口,她瞧著心道,她就不信他洗手還不放開。
眼見他手斂著袖子,她眼急手快的一抽,成功到手,往花錯懷里一拋,“花錯啊,可得替本公主好好收著,不然本公主閑暇無聊時可得鬧你不成?!?p> 花錯“誒!”的一聲接過,就背過去塞進自己的懷里,緊接著往小廳里走,出了屋子。
李承鄴他瞧著心下無奈暗暗搖頭,他又不會罰她,他看了前頁的短則篇,故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尤為引人關(guān)注下文情節(jié),不過不為世人接待的情愛多半是場悲劇。
他冷峻的眸子撇了一眼左側(cè)方吃得狼吞虎咽的女子,不覺地自己胃口也跟著好了起來,細細品嘗著她吃著的菜肴。
按中原的規(guī)矩里同一道菜不得下筷三次的,就算再好吃也不行。
一頓飯吃下來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那瓷羹銀著的碰撞聲別無其它,今日就連她愛吃的酒糟雞蛋羹都沒吃完就撂了筷子。
阿姐和李承鄴等撤了碗筷,又喝了一壺清茶同身離開的,房間里丫頭們早就備好了熱水,就等著花錯伺候著她去。
她一路脫著衫子的,花錯在后邊跟著拾起,一想到明日便能見到阿穆這胸口比綠衣人尋到了書生還興奮,比聶小倩遇見寧采臣還緊張。
“撲通”一聲她將自己不小心滑進了水里,又“嘩啦嘩啦”的撲騰出,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自從她落水之后只要水過下巴她就感覺的自己被人摁水里一樣。
九月九日落水至今兇手都依舊是毫無線索,不過也是,她不愿配合調(diào)查,人多眼雜的兇手怎么會那么容易就給尋到了?
不過張良娣為此被李承鄴罰禁閉三月不得出門,也正因為這樣東宮太子府里的人都認定是她,畢竟張良娣一來與她生有嫌隙,二來那日靠得近的也是張良娣,三來那樹上風箏還是張良娣的。
花錯抱著新衣循聲進來就看見九公主伸手拍著自己的臉蛋,好不心疼那如花的面貌,那容貌可多少人羨慕著的,那嘴里還自言自語的嘀咕著,“想那么多干嘛啊!”
花錯將衣服搭在架子上,斂著袖子提著一旁冒著熱氣的木桶,舀著一瓢熱水往盆子里添,“九公主想什么呢?這么不愿的?!?p> 未央她伸手去捧花錯倒下來的水,很熱,久了還是會有些熱得皮膚發(fā)疼,連忙收回玩著水面上漂浮著的花瓣,“也不是些什么,就是腦袋最近總能想起一些以前注意不到的細節(jié),按道理來說這些都是該忘記的東西,我卻記得越來越清晰?!彼褐^看著灑花的花錯,“花錯姐姐你可遇見過?!?p> 花錯她搖頭放下花藍,背過身選了一瓶香料往水里灑了灑,淡淡的香味沁入鼻尖,“這說明九公主瞧東西細致,奴才粗枝大葉怎么能比得上呢!”
“看花錯姐姐說的真是讓人…不舒服,誰當你是奴才了!整天到晚奴才奴才的,得改改?!彼f著撲著水往花錯身上灑,“以后不能說奴才奴才的?!?p> 滿屋子里“樂呵呵”玩鬧的聲音,站在院子外面的李承鄴手從門上慢慢收回,負于身后,怡然輕笑轉(zhuǎn)身,罷了罷了,那折扇明日再來取吧!
……
七王爺李承衍剿滅了梧桐嶺上深受多年的匪患,可謂是深得民心,這上京城前段時間因為御狀鬧得沸沸揚揚的事誰敢再多議論一句,昏君當?shù)?,匪君狼狽為奸。
皆是道,皇帝陛下有一個好將軍,好兒子為之保家護國,這是黎民百姓的一大幸事。
而另外一件事情也被翻閱了出來想引論民心,說是七王爺并非當今皇帝陛下的兒子,而是當年護國大將軍程元嵩程將軍的獨苗,程將軍以謀反之罪伐誅于無妄城,其母更是聞此傷痛自戕殉情,皇帝陛下尤憐外甥便不糾察謀反之事,讓其即父位,改名封其七王爺。
不過對于這件事,不信者多于信者,沒過幾日就被七王爺剿匪大喜事給掩蓋了下去,并為掀起多大的浪花。
只是其背后傳播的可見狼子野心。
未央她難得的起了一個大早,同著數(shù)位大臣站在上京城門下,道路兩旁更是數(shù)不清的百姓以甲士為分界線等待著,所有人都是屏氣凝神的。
遠方騎兵來報,“文殊將軍還有二十里?!?p> 幾刻之后,“文殊將軍還有十里?!?p> 須臾,太陽已經(jīng)上來,暖暖的陽光掠奪去周身的寒冷,遠方又一揚著旗幟的騎兵跑了過來,拱手一禮道,“文殊將軍到了?!?p> 緊接著一簇簇整齊的馬蹄聲,然后是一排齊齊的旗幟慢慢的出現(xiàn)在地平線,太陽細碎的光芒從他們身體馬匹之間穿過,宛如天神派遣的天兵天將。
李承衍一身藍袍黑甲,頭戴九轉(zhuǎn)黑玄盔,那頭盔上墜著欣長的紅蕊流蘇飄帶,一匹白色的裘絨狐尾毛,腳蹬平履靴,身披血紅長袍。
全身都帶著榮光,他從馬上翻身而下,拿起配在馬匹右側(cè)的配劍,那劍柄的蝴蝶玉佩墜著的紅流蘇搖搖晃晃。
其它人不懂,明月和李承鄴卻是一眼看得出來,可不就是和未央小廳橫梁上的別無一二,除了是一藍一紅。
明月瞧了一眼旁邊從七王爺出現(xiàn)便低著頭的丫頭淡淡一笑,明明先前高昂著脖子看的人,此刻卻害羞了。
李承衍要行禮卻被李承鄴阻攔住,道,“甲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相見?!?p> 李承衍聞言,握劍行之。
“賀喜將軍凱旋,陛下在太極殿里為將軍設(shè)宴接風?!闭f話的是太師。
李成鄴拍著他的肩膀,欣慰感嘆道,“孤的老七長大了,能有此作為真是為長兄欣慰驕傲!”
一陣寒暄過后眾人騎馬上車,兩道的百姓皆是伏地呼喊著,“賀喜文殊將軍凱旋,除其匪患?!币槐橛忠槐椤?p> 未央她坐在馬車里撩著簾縫打量著外面,肚子里莫名的一股不自在,哼!他居然給她當空氣,都沒看過她一眼,哼!她也不會理他,看誰犟得過誰!
而明月對未央早就瞧出了一二,掩唇輕笑,心道,她家小妹長大了,有心儀的男子了!之前她還會擔心七王爺非良人之選,今日所見那蝴蝶玉佩,原來早就相交定情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