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旗面,被風(fēng)吹起來波瀾?!昂暨旰暨辍钡穆曧懪c平靜的操場格格不入。陽光反射在矗立的旗桿上,發(fā)出銀白的亮光。指針和分針重疊著,指向同一個方向,快速輪轉(zhuǎn)的秒針,似在告誡誰也不會停下腳步等著在遠處疲憊不堪的我??蓞s還是提不起一點勁。
“立繭花!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啊,態(tài)度給我端正一點。你這學(xué)期成績下滑這么嚴(yán)重,你這樣是糟踐你自己,你明白嗎!”
思緒被扯了回來,金老師的嘴一張一合,脖子上微微起了青筋。兩個圓圓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好像兩團火焰在燃燒。
“立繭花!”
“啊,是,老師。明白了?!?p> 辦公室只有兩個人,這樣的“秘密會談”不知道已經(jīng)進行了多少次??粗矍敖鹄蠋熆陡偶ぐ旱拿摳逖葜v,繭花低著嬌小的頭,烏黑的秀發(fā)被編成了辮子盤在腦后,白皙的臉頰上不見紅暈,纖細的手指擺弄著裙擺,空洞的雙眼盯著自己的雙腳。似乎這雙新買的鞋都比聽到的話語更為有趣。
風(fēng)已經(jīng)停了,頭頂?shù)膹V播響起了“歡快”的上課鈴聲。繭花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走廊上映著斑駁的樹影;春日的暖意藏在廊階上剛剛長出來的新芽,藏在光禿禿的褐色枝椏上含苞待放的白玉蘭。清晨露水沁透的氣息,似要趕走停留在小小心靈上的黑色陰霾。
坐回到座位上,眼前的課本,自己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到底是怎么了?感覺心空落落的,可以觸碰的到,卻那么的不真實??粗砼钥罩淖唬季w也遺留在了上面,心跟著緊了一下。
“又去見她了。。?!?p> 繭花嘀咕著,講臺上費勁心力講課的老師,發(fā)出的聲音卻越來越模糊。黑板上的白色痕跡扭曲在了一起,散開,又扭曲再了一起,最后朦上了一層霧,隨著下課鈴聲消失在空氣中。
這種怪異的感覺,是在那天之后出現(xiàn)的。
星期三,一樣忙碌的早晨,繭花奔跑在去學(xué)校的馬路上,這天的路一定會比平時更長漫長。起床的鬧鈴提前設(shè)置了一個小時,七點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早餐店前,點著超分量的套餐。小心翼翼抱在懷中,保持著最平衡的姿勢(即使是平衡感差到單車都還不會騎的繭花)都能發(fā)揮出沒有過的能量。路上的行人,不斷從面前涌來,但這都不會妨礙到,在這一天異常靈巧的繭花。藍白的校服,東倒西歪的滑稽模樣,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很是顯眼。踩著早自習(xí)的鈴聲,懷中的“大餐”總于有了著落——這一刻到底是對方的勝利?還是自我的救贖?
“辛苦了,小老師?!?p> 低沉溫和的嗓音,輕柔的鉆進了耳朵,心好似被撓了一下,癢癢的。喘著氣,原本白嫩嫩的臉泛著紅暈,細長的水珠掛在額頭。單薄的襯衣因為汗水緊貼在肌膚上,映出姣好的輪廓。
座位旁的高大身影向后仰了一下,俯身向下,
女孩低垂著眼眸,長長睫毛嵌合著優(yōu)雅的弧度。
寬大的袖口,輕輕撫去那額頭上的細珠。
“啊呀,紀(jì)辰,你干嘛呢!”
“你這汗。。。又是一路跑過來的吧,不是叫你別著急的嘛?!?p> “那,不快點,可就要遲到了。我可不像你,我是遵守紀(jì)律的好學(xué)生?!?p> “是是是,小老師,又要開始上課了?!?p> 紀(jì)辰坐回座位上,拿出了袋子里的飲料扔到了女孩的懷里,“我不渴,你喝吧?!?p> 涼意傳到了指尖,滲進血液,流向心臟,剛剛過熱的“運轉(zhuǎn)”也平靜下來。鼻腔還殘留著陽光的味道,雖只有一瞬間,也讓人感覺到安心。繭花知道自己內(nèi)心的變化,也明白一切的付出不一定有回應(yīng),但只要知道他的心里有一點點自己的位置,也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同樣也是一瞬間,世界再也染不上任何色彩,再也聽不見夜鶯不眠不休的歌喉;
花,草,泥土也都失去了應(yīng)有的味道,揉在了一起,腐爛在了一起。窗外透進的陽光,像荊棘扎在肌膚上,留下刺痛的傷痕;夜空散落的銀色水柱,穿過漸漸透明的身體。
濕透的身體,濕透的靈魂和那天雨夜混合,流向河道,湖水,大海。然后蒸發(fā),藏在云層里,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夜晚降到這苦與難的天地,和另一個空洞的身體重復(fù)著自然法則。。。。。。
臺階上,健碩的臂膀環(huán)著一個嬌小的,精致的面容,秀麗的長發(fā)被粗大的雙手穿過。兩片唇,被熟悉面容的兩片唇緊貼著。四周的氣溫是那么灼熱,看著兩個人的心卻是那么的冰冷。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熟悉的面容轉(zhuǎn)過了身,四目相對,雙腳不受控制的向后退,
要離開。。。離開這樣灼燒般的氣壓。
繭花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躲進操場后面的涼亭里,坐在透著寒意的石凳上。
原本都會是柔軟的校服,
可現(xiàn)在沒有了,
以后一定也不會有了。
眼淚不自覺往外流,明明很清楚,自己不該懷著期望??僧?dāng)預(yù)見的畫面真正出現(xiàn)在眼前時,真實得讓人可怕。原來一直以來,你的心里就沒有過我的位置。繭花閉上眼睛,風(fēng)卷起冬日留下的枯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一層一層奏著單節(jié)拍的催眠曲。
?。ê孟胨瓦@樣沉睡吧。)
再一次睜開眼,是否剛剛的畫面就會變成夢:一個想要抹去的噩夢。
?。煨褋戆?,快醒過來吧)
時間如果可以重置,惡魔的腳步是否不會再向我逼近,天使的光圈是否會再次給予我光明。請寬恕我墮落的靈魂吧!請再給我一次救贖的機會!
夜,透著看不見的力量;雨,急急地打在地上,噼啪噼啪,驚醒夢中之人。
繭花睜開了雙眼,魔力灌輸在空洞的軀殼里,機械的站起了身,依靠在亭子的一旁。
雨越下越大,濺起的霧氣,化成一團團白乎乎的棉花。
?。ò?,好想卷縮在著棉花里,好想被溫暖的擁抱著)
銀色的水柱打在蒼白的臉上,無力的張開雙手想要去擁抱那白乎乎的棉花。卻只有無盡的雨水。。。無盡的黑夜。。。
“立繭花!你不要命啦!”
耳旁響起了和早上一樣的低沉溫和的聲音,只是更急促了一些。
濕透的身體,濕透的靈魂。慶幸這雨,讓自己淚水不見痕跡,
“剛剛那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
“嗯,隔壁班的?!?p> “噢,挺漂亮的。。。嗯,是很漂亮?!?p> 失去溫度的手指被厚實粗糙的手掌握住,
“你不冷嗎?我送你回去吧。都濕透了,這樣會感冒的?!?p> 紀(jì)辰脫下外套披在了女孩的身子上,往校門口走去。
雨,停了。夜,卻還是一樣的黑。黑漆漆,什么都消散了。我們也都消散了。
“要抱緊哦?!?p> 繭花雙手環(huán)住寬厚的背。濕透的身體,濕透的靈魂。
?。ㄗ詈笠淮危屛以俑惺芤淮文愕臏嘏桑?p> 以后的日子,感受不到溫度的世界,停止流轉(zhuǎn)的時間,再也醒不過來的夢境。救贖,在給予我一次救贖的機會吧!
黑板上白色痕跡又出現(xiàn)了,講臺上的老師依然賣力的講著課??諝鉁啙崞饋?,氣壓開始升高??粗鴳猩⒌兀绮竭M來的身影,繭花緊著呼吸,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你又曠課,這次可是兩節(jié)課呢,有得你倒霉的。”
“不怕,不是有你嗎,放學(xué)幫我補下課唄?!?p> “真是受不了你,都是你,我成績才下滑那么嚴(yán)重?!?p> 一說出口就后悔了。
“我有這么大魅力,那我可得好好反省了?!?p> “你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幫你補課,我又沒有義務(wù)。。。”
繭花驚恐地停住了口,心跳得更快了,氣壓讓人無法呼吸。要被發(fā)現(xiàn)了。。。隱藏那么久的秘密要被發(fā)現(xiàn)了。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我才沒有,你想得美,我對你可沒感覺?!?p> 紀(jì)辰眼底閃過一絲的落寞,別過頭,眼神看向窗外。
“當(dāng)然,立大小姐是不會看上壞學(xué)生的。立大小姐對我的關(guān)懷,是同情我,施舍我。。。明白,我明白的。”
?。ú唬皇堑?,根本不是這樣。我是喜歡你的)
“明白就好。以后你的事情我不想再插手了。去找你女朋友吧,你看,人家已經(jīng)在門口等你了?!?p> 繭花沒有看向紀(jì)辰,她怕自己強裝的堅強被識破,也沒有勇氣再面對這現(xiàn)實。
紀(jì)辰始終看著窗外,他怕自己強忍的自尊會被踐踏,也沒有勇氣去突破這層朦朧的關(guān)系。
——畢業(yè)前紀(jì)辰和漂亮的女友分了手。去了遙遠的城市讀書。
繭花沒有考上志愿的大學(xué),卻留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這里有甜蜜的回憶,痛苦的回憶;
也許是這讓人留戀的城市,能使冰冷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也許在這絕望的谷底,依然等待著救贖——自我救贖。
褐色的枝椏上結(jié)出了白玉蘭:又是一年春天。迎來的將會是重生?還是墮落?
繭花站在廊前的空地上,閉著眼,張開雙手。
這一次沒有害怕,沒有迷茫,沒有悔恨。
春風(fēng)那般柔和,拂過身體,殘留著白玉蘭的芳香。清透的味道,平和的氣息。
未知的前方,蘊藏著希翼。
停滯的時間重新轉(zhuǎn)動,
春天會離去,萬物會蕭瑟;
但它也會再一次盛開在歷史的長流里,一次比一次絢爛,一次比一次竭盡所能去綻放生命的力量。

靜待何時
不是誰都生來為鳳凰。雛鳥亦可涅槃重生。無論前方是荊棘塞途,還是繁花之路。初心不變,方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