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我不會跟你吵架，你是我哥哥

　　還沒有進門呢，就從門口聽到了里面好大一陣吵鬧聲。

　　“妹妹！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哥，那你留在這也沒什么用呀，你聽我的，回去吧，福鑫大廈那邊還有磚沒搬完呢。”

　　“我不要，我要等那個夏小姐回來，我有事要找她幫忙，妹妹，你走吧，你還要上學……”

　　“哥……！”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

　　“……你真的不聽？”

　　“嗷！嗷！……”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里面很快傳來幾聲嚎叫。

　　夏季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馮杰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嘴角處還有一處淤青，馮吉單腳跨在椅子上，單手拎著馮杰的衣領，另一只手握成拳，還未從半空中落到馮杰臉上。

　　馮杰可憐兮兮地朝夏季這邊忘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東西太多了，有幾分幽怨，有幾分認命，還有幾分……寵溺？

　　夏季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這馮杰怕不是個受虐狂？

　　馮吉慢慢收回了手，又收回了腳，尷尬地往后退了幾步，遠離了馮杰，惱怒地說道，“你不是有事要找她幫忙嗎？怎么還不快說？”

　　“哦哦哦?！瘪T杰爬起來，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把那大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真正的勇士是不會怕任何困難的，夏小姐，我決定了，我要參軍！”

　　“……啊……啊？”

　　“我早就聽說了，住在這座大別墅里的人是個在軍隊里當大官的，那個把我救出來的大胡子他說了，說怪您沒用，要想為俺爹報仇，就得當軍官，可是俺沒有文化，俺考不上軍校，所以，您一定得幫我?！?p>　　夏季艱難地咽下口水，“不是，他說你就信??？”

　　“嗯嗯嗯，他說的跟真的似的，還說……”

　　“夠了！”馮吉也不顧裝什么淑女了，把發(fā)筋扯了下來，放在桌子上。頭發(fā)散了下來，一直垂到腰間，倒平貼了幾分英氣。

　　“這是今年你送我的十七歲生日禮物，說這個能給我?guī)砗眠\。”

　　說著，她又從口袋里翻出來幾張鈔票，沒有厚厚的一沓，但是皺巴巴的，卻明顯被人很小心地疊放過了。

　　“這是昨天你給我的零花錢加生活費，我一張都沒用?！?p>　　她又走到夏季身后，從茶幾上拽過書包，把書嘩啦啦地倒了出來。書頁很松，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翻過許多遍了，但是書角整整齊齊，沒有絲毫被揉皺的痕跡。

　　“這是你給我挑的書包，你幫我買的課本和練習習題。”

　　這么一通，把馮杰都給整暈了，但他看得出來，自己的妹妹，生氣了。他弱弱地問道，“……怎么了……”

　　“你要走，那就走好了，你只要敢走，那我們就再也沒關系了，你給我買的東西，你也都帶走吧，我還給你。”

　　“……你們……怎么了？”夏季大腦暫時還沒有轉(zhuǎn)過彎來，還沒有弄清楚眼前什么情況呢，就只看到馮杰抿著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夏小姐，我有事跟您談，我們借一步說話?！?p>　　“干啥來了，你們這是……吵架了？”夏季內(nèi)心慌得一批，要是這兩兄妹因為她吵起來了，那她罪過可就大了。

　　馮吉吸了吸鼻子，搖搖頭，“我會跟他吵架的，他是我哥哥。永遠都是。

　　“夏小姐，你知道，我們家是窮人家，以前，爸爸在的時候，我們雖然窮，但是很幸福?！?p>　　_

　　爸爸很愛我們，我們也很愛爸爸。

　　他每次出車，都是很晚才出的。等到燈紅酒綠，霓虹燈在高樓大廈上閃爍，路燈也接二連三地亮起，這時候，是人們回家的時候，是車水馬龍的時候。

　　我們會在家門口送他，天冷的時候，媽媽會給爸爸戴上她自己織的圍巾，土色的，把爸爸的脖子圍得嚴嚴實實，他這時候會嘿嘿地笑兩聲，拍拍媽媽的手，又拉緊了些自己的圍巾，粗糙的臉被襯得紅潤起來。

　　“早點回來啊?！?p>　　“好嘞，你們也要早點睡哪，吉寶明天還要去讀書哩！”

　　“爸爸再見！”

　　我和哥哥揮著手，等到爸爸上了車，車子吐出好些尾氣，加入了這熱鬧的街道，我和哥哥就趕緊跑回屋里去，偷吃媽媽給爸爸準備的早飯——他有時會在第二天早上才回來，媽媽覺得他忙了那么久，會餓。

　　有時是兩個饅頭，有時是兩道小菜。反正我們吃著，覺得比在飯桌上的好吃。

　　媽媽她氣壞了，舉著手就要來打我們，我們就跑，不過她每次都只追哥哥。

　　我知道媽媽的手，那雙給我洗黑乎乎的臉的手，那雙給我縫圍巾的手，那雙給別人做針線活的手……好多繭啊，食指和拇指上還有好多針孔，不過她摸我的時候，很舒服啊。

　　你不知道爸爸的手，握著方向盤，永遠都那么穩(wěn)，把我、哥哥和媽媽的手穩(wěn)穩(wěn)地包住，他的手永遠那么溫暖。

　　這兩雙手，是我們家里的支柱。

　　媽媽比爸爸還兇，虎著臉教訓我們的時候，爸爸就在一旁搭腔，時不時地瞪我們兩眼，然后我們就回瞪。

　　最后，媽媽把我們?nèi)齻€都訓了一遍。

　　爸爸也只能乖乖地和我們一起面壁思過，要是他不聽話的話，我就把他藏私房錢的地方告訴媽媽，看他還敢不敢不和我們一起共受難。

　　其實媽媽哪里不知道他那點私房錢藏在哪，不過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心情好了，還讓我們給他買兩包煙呢。

　　我們的家很小，小到——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我們的家很大，大到——多少的愛都填不滿它。

　　在我剛讀書，背上書包還沒有興奮多久的時候，哥哥開始叛逆了，他本來名列前茅的成績一落千丈，打群架，吸煙，樣樣都干。

　　那天，爸爸點了一根長長的煙，跟哥哥聊了徹夜。

　　我去偷聽了，卻只聽了一句話就聽不下去了。

　　我聽到哥哥說——“爸！我知道你們供不起我，咱們家……咱們家只要出妹妹這一個讀書的就行了，我不用！我可以去打工，這樣，媽媽就不用熬夜給別人縫補東西了！”

　　……媽的眼睛快熬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