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恩忙叫他起來,但那中年乞丐面容僵硬如石,似乎已經(jīng)變成白癡,直挺挺地跪在沒膝的雪地里,一動不動。溫紅狐道:“恩哥哥,他那樣子好嚇人,我們快走吧!”雙腿一夾馬腹,噓溜溜一聲,馳過那中年乞丐身邊。謝恩忙拍馬追上。
忽聽得撲的一聲,謝恩一驚,回頭望去,不由駭然失色,只見那中年乞丐掌擊頭頂,已然自絕而亡,腦骨碎裂,腦漿飛濺,歪斜于地。謝恩飛身下馬,搶至他身邊,只見他左手尚握著那瓶九膽丸,早已氣絕,無法施救了,不由又是迷惑,又是駭異,不明他此舉何意,難道只為了紅狐貍幾句氣話,就將他激死了。心中疑云滿腹,與溫紅狐兩人就地挖了個坑,將他埋葬了。
兩人行出十數(shù)里,出了山口,只聽得笙管齊奏,樂音悠然,一行數(shù)十百位奇裝異服的當?shù)厝耸显缫压蛟谏娇谟?。謝恩心中吃驚,一問,這些人果然也是受人所托,來獻藥的。這次獻的卻是專治天下各種無名奇毒的解毒丹。謝恩心想再不收藥,這些人只怕落得跟那中年乞丐一般下場,便收了一瓶。那些人中有懂得漢語的,立即恭迎上來,向兩人解說服用這解毒丹需注意哪些事項等細節(jié)。謝恩問了他幾句,那漢子每問必答,神態(tài)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絲怠慢之處。
原來這群人世居XZ,善撥弄毒物,聚族而居,外人稱他們?yōu)殚L蟲幫。謝恩抬眼望去,只見眾人之中,青蛇黑蛇花蛇金蛇蝮蛇蟒蛇各種蛇類應有盡有,血信亂吐,大雪之中,竟不畏寒。蛇類之外,另有人身背手提著許多布袋,布袋蠕蠕而動,想來都是毒物。陣陣腥臭撲來,令人頭暈目眩,心頭煩惡,直欲嘔吐。
溫紅狐秀眉一皺,雪白的臉蛋露出慍意,道:“我最怕見蛇了,你們快把毒蛇趕走。”長蟲幫幫主道:“是?!币粨]手,立時有四名白衣人吹著笙樂,在前領路,另有八名白衣人手持長桿,在后壓陣,將群蛇趕入一個山谷中。對溫紅狐的話竟是言出法隨,半點不加違拗。
溫紅狐道:“這些人很是聽話。恩哥哥,咱們也別管是誰這么好心了,他要故弄玄虛,讓他故弄玄虛去,咱們趕路要緊?!?p> 謝恩道:“說得對?!毕蜷L蟲幫幫主告辭,縱馬提韁,向前馳去。兩人所到之處,長蟲幫眾紛紛讓開,跪在路邊,高聲道:“恭送兩位尊客,萬壽金安,一世無災!”贊聲盈耳,有藏語有漢語,百余人合起聲來,聲震云霄。
此后路上,不絕遇到有人獻藥。獻藥的有漢有藏,有江湖人物,武林幫派,也有當?shù)赝林?,江湖外人士,獻的藥也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包羅萬象。治皮膚癬疾者有之,治風寒咳嗽者有之,順氣定神、固本培無者有之,止血生肌、療毒治傷者有之,甚至有人還獻上定胎丸、安胎丹等平胎氣、利生產(chǎn)的孕婦用藥,弄得兩人哭笑不得,尷尬異常。
這一日到了日喀則,日喀則乃邊錘重鎮(zhèn),比之LS雖甚不足,但在這僻疆之地,卻也算得上是一個豪華之地了。兩人住進一家最大的客棧,歇息了一陣,正自飲酒品茗,閑聊之際,忽聽得店外傳來喧嘩之聲,似有大隊馬客到來,細聽馬蹄雜亂之聲,足有二三十人。眾人一窩蜂涌進客棧,大聲呼喝,不一會便酒上桌,菜齊至,于是眾人大口吃喝起來,有的劃拳猜令,有的海闊天空胡吹一氣,店內(nèi)店外,充掣著一片亂嘈嘈的喧囂聲。
溫紅狐皺了皺眉,從廂房中探頭出來,見這些人個個身佩兵刃,形相粗豪,顯是武林人士,低聲道:“真敗興。”縮回頭去,仍與謝恩酒茶對酌。謝恩道:“又是獻藥的?”溫紅狐道:“八成是吧,在這城鎮(zhèn)中,我們更要不得安寧了?!敝x恩苦笑了笑。
只聽得眾人中有一個聲音特別粗大的道:“他奶奶的,為了一個小子的傷勢,害得我們大伙兒勞累奔波,受苦受難,還要整日夜的提心吊膽,真不是滋味?!?p> 這人一提到此事,眾人都停下話來。有一人尖聲尖氣的接口道:“張老大,你背后罵她老人家的那個情……嘿嘿,不想活命了嗎?”那個張老大噤若寒蟬,立時閉口不言。
張老大旁邊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在飛虎寨張寨主面前胡言亂語、造謠是非?!?p> 尖嗓子又冷笑數(shù)聲道:“我認得你們張老大,你們張老大卻不認得我。不過,想來張寨主還記得三年前閣下在昆侖山道上夸口,被人暗中摔了一跤,還莫名其妙,以為是路滑山峻、偶爾失足之事吧?”
張老大一拍桌子,怒道:“那人是你?”
尖嗓子道:“正是區(qū)區(qū)在下?!?p> 張老大道:“你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為何要與我過不去?”
旁邊那人道:“張寨主,大伙兒齊心協(xié)力,教訓他一頓,看他還知不知好歹?”嗆的一聲,想來刀已出鞘。
尖嗓子冷笑道:“你們想以眾欺寡?可惜,可惜,放著這里許多武林同道,容不得你們?nèi)绱藶榉亲鞔??!?p> 張老大沉聲道:“且慢。你是什么人,請報上個名號,劃下道來,咱們飛虎寨接著就是?!?p> 尖嗓子道:“怎么,想尋仇嗎?可惜老夫行蹤無定,雄心已失,不想與少年人爭強斗勝了,恕不奉告?!?p> 張老大怒道:“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尖嗓子道:“沒什么意思,只不過想多過幾年清靜生活而已?!?p> 張老大哼哼數(shù)聲,吱呀一聲響,重重地坐回凳子,不再言語。
過了半晌,一個女子道:“可憐那獨行大盜王更山,只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就被主人她老人家逼得自殺而死。主人情深義重,固為可欽可佩,但如此手段毒辣,性子未免太也古怪偏激了一些?!?p>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情郎受了古怪的傷勢,連天下第一名醫(yī)都無計可施,也難怪她老人家心情不好,動轍遷怒于人了。咱們?nèi)蘸罂梢⌒闹稽c,別惹惱了她老人家,弄得大伙兒個個性命難保?!?p> 溫紅狐悄聲道:“原來是佳人垂青。恩哥哥,你可艷福不淺?。 ?p> 謝恩疑惑道:“這人會是誰呢?我可沒結交上這樣一位大有面子的巾幗豪杰?!?p> 溫紅狐道:“管她是誰呢,只要有人暗中喜歡你,幫助你,關心你,那就夠了。說不定你的傷真的被她治好了也不一定。”
謝恩笑道:“你不妒忌?”
溫紅狐啐了一口,道:“如果她治好了你的傷,我謝天謝地還來不及呢,怎么妒忌她?”
正說笑間,忽聽得幽幽聲響,一陣熟悉亮柔的笛聲裊裊響起。謝恩吃驚道:“軒轅瀟湘,他也來了?”曲調(diào)依稀,正是一首“江湖行”。笛聲初聞時,尚在數(shù)里之外,頃刻之間,便來到了店前,無論內(nèi)功、輕功都已臻于爐火純青的上乘境界。謝恩暗暗佩服,尋思:“若論真實功夫,我還是比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