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客道:“你會不會吹簫?”
謝恩點了點頭。
白袍客臉露喜色,道:“那好,你吹大江東去,我吹江湖行,咱倆合奏一曲?!?p> 謝恩愕然道:“合奏?”
白袍客道:“對。這江湖行與大江東去分拆開來各成一曲,合奏其實只是一首《江湖行》曲。”謝恩哦了一聲,心中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
兩人回到洞內(nèi),白袍客取紫光飛鳳笛在手,道:“此笛乃先師遺物,那簫師父曾送于那女子,兩人常在一起,簫笛合奏,這江湖行一曲正是兩人合創(chuàng)而成。昔日兩人情諧意和,攜手游山賞水,行走江湖,快活逍遙之極。唉,物在人亡,一對神仙倦侶最終分道揚鑣,思之令人不禁凄然?!庇竦丫涂?,試了幾聲,音調(diào)依稀是《江湖行》。
謝恩取了七竅玲瓏簫。白袍客幽幽的吹了起來,情致剛烈,謝恩的心禁不住隨著笛聲一陣劇烈跳動,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緊張。謝恩曾得軒轅瀟湘詳細指點此曲中的諸般微妙變化,當下運起內(nèi)功,抗拒樂音的侵襲。但白袍客內(nèi)力實在太高,謝恩雖然盤膝坐倒,但就是靜不下心來,一聲聲剛勁的聲浪撲入耳內(nèi),心情陣陣起伏,熱血在體內(nèi)迅速奔騰,雙目泛出血紅之色。
白袍客見到他的臉色,歉然道:“我倒忘了你抵擋不了我的笛聲?!彼徽f話,謝恩頓感周身一輕,一個踉蹌,站起身子。白袍客道:“你將丹田之氣運至督脈命門、懸樞、脊中三穴,然后在中樞穴連轉(zhuǎn)三圈,存意靈臺穴。”一邊教一邊講解其中的精要之處。謝恩依言而行,頓覺渾身清涼,靈臺空明,心不靜而自靜,氣不順而自順,神清意暢,白袍客所傳的運氣心法,竟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高明,欣喜之下,對這位師祖更加欽服不已。
白袍客再吹奏起來,曲調(diào)流轉(zhuǎn),恰如行云流水,音調(diào)忽高忽低,忽輕忽重,謝恩聽在耳中,初時還感激情蕩漾,不久便漸漸意與神會,再也不受絲毫感召,任它音調(diào)再蕩,也只當它與樹梢風響、小鳥歡叫一般無異。甫當?shù)崖暣档角逵鹬魰r,謝恩玉簫就口,如濺玉,如瀉珠,發(fā)了幾聲,混入了幽幽的笛韻之中。聲音清亮高亢,有如泉水轟濺,萬馬奔騰,但依然掩蓋不了漸漸吹得極低細的笛聲。笛聲低而不弱,細而不斷,一聲聲清清楚楚,音階明晰。這兩曲合在一起,一高一低,果然是精妙絕倫,比原先兩曲分奏高明了好幾倍。謝恩心下暗服,運足功力,全身心地貫入到吹奏中去,簫聲千回百折之后,漸漸婉轉(zhuǎn)柔和起來,如溪水輕唱,浪花緩涌,吹得愈來愈回腸蕩氣。
那笛聲一度低沉之后,陡地拔高,謝恩頓覺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來。笛聲變幻不定,一起一落,倏爾在東,倏爾在西,聲音并不嘹亮,但一抑一揚、一頓一挫之間,撲朔迷離,令人心蕩意搖,神思飛越。
謝恩功力遠遠不敵,簫聲被對方壓住,聲音幾乎傳送不出去,正感難以支持,笛聲忽然響了兩下,象是在向他招呼。謝恩側(cè)目望去,只見白袍客已站起身來,腳踏八卦,隨著樂曲節(jié)拍,一步步地進退來去,一邊連向謝恩遞眼色示意。謝恩心下明白,即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一邊踩著八卦的位置一邊吹簫。
起先還沒覺怎樣,不料一會兒便覺得這一進一退之中實是大有學(xué)問,每一步出腳之先絕無朕兆,須得腳踏實地之后,別人才會知道:“哦,這一腳原來是向這一方跨的,我先前走了眼了!”每一步跨出都是匪夷所思,令人做夢也想不到,有時一腳已跨在空中,卻平空轉(zhuǎn)了下身,落腳不在前方,而在左側(cè),有時直退斜進,逆行倒施,更與常理截然相左。謝恩只覺得幾步,便聳然驚覺:“這實是一套極高妙的步法!”
再走了幾步,體內(nèi)的內(nèi)息不知不覺與簫聲相合,意不動而氣自行,每一步跨出,轉(zhuǎn)身抬腿之際,自然帶動氣息。謝恩又驚又喜,這套步法舉手投足無不與內(nèi)息運轉(zhuǎn)息息相關(guān),顯然又蘊含著一門高深的內(nèi)功心法。步法簫聲相得益彰,互相配合,兩般功夫俱各精進。
一曲奏完,這套步法也恰恰走到最后一步。謝恩心曠神怡,精力充盈,喜不自勝。白袍客道:“這就是這四物的秘密。這套步法叫太虛步法,是你太師祖與他的情人兩情正濃時合創(chuàng)而成,糅合了兩人一生的武學(xué)心得。所以練此步法,須兩人合練,一個吹簫,一個吹笛,同時吹奏這《江湖行》一曲,并配合本門最上乘的內(nèi)功心法,依著一定的節(jié)拍才能練成。練此功時,不但能陶冶心情,而且也是修習(xí)內(nèi)功的極好法門。簫笛用質(zhì)地極硬的玉所鑄,乃是防氣流沖擊過巨,尋常竹制簫笛禁不住之故。這門功夫你太師祖?zhèn)髁私o我,我一直沒傳過人,你是第一個。來,你吹笛曲,我吹簫曲,咱們換一換?!?p> 兩人換了簫笛,又再吹奏起來。白袍客這次卻是逆行,步步與上次恰恰顛倒,謝恩跟著走了幾步,吃了一驚,只覺內(nèi)息運轉(zhuǎn)竟然大違常理,忽左忽右,曲里拐彎,盡是向平時真氣行處兇險潛伏最多的區(qū)域行去。如此行氣,弄不好便要走火入魔,輕則吐血昏迷,重則癱瘓斃命,這不是在冒險么?但見白袍客面色自如,神情莊重,如癡如醉,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咬牙跟了下去,不料真氣隨經(jīng)運轉(zhuǎn),竟一點沒受到阻滯,順暢無阻,隨心所欲。謝恩又是一次意外之喜,心下愈來愈定,對這位本派奇人更加的心服口服。
一曲完畢,曲止步停,不差前后。謝恩兩曲奏完,心中美暢難言,自知自此武功又精進了一層,欣喜不勝。
白袍客笑道:“看把你樂得,你若愿在我這蝸居住下來,我所有的武功都可以一一教你?!?p> 謝恩大喜,道:“真的?”隨即雙眉一皺,道:“不行,我……我要去找紅狐貍,不能再呆下去了。”
白袍客道:“你那妻子精靈古怪的很,我保證你日后見到她沒有一絲傷痕。你放心在這里住他一年半載就是?!?p> 謝恩道:“師祖,你救了她嗎?”
白袍客道:“她要我救?那不是太陽從西升起了嗎?來來來,你師祖還有許多奇妙的武功,你一定沒有見識過。這些武功都是我獨創(chuàng)的,連你的師父與玉兒他們都不知道。你知道劍法的最高造詣是什么境界嗎?”
謝恩茫然道:“我不知道?!焙鋈幌肫鸶赣H的話來,道:“對了,內(nèi)外雙修,快慢結(jié)合,剛?cè)岵?,拙巧合融為劍法的最上乘境界?!?p> 白袍客笑道:“你這話要在十一年前對我說,我必然連連點頭稱是,現(xiàn)在可就大大不以為然了。恩兒,拔出劍來?!?p> 謝恩道:“我沒劍?!?p> 白袍客道:“心存劍意,無物不是劍,你手中那支紫光飛鳳笛不就是一柄短劍嗎?”
謝恩凜然一驚,道:“正是?!?p> 白袍客道:“你使一使袖手劍法,讓我看看你練到了什么境界,然后方可著手指點于你?!?p> 謝恩應(yīng)道:“是。”守神如一,嗤嗤嗤數(shù)聲,玉笛一振之間,已連刺出三劍,三劍指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部位,正是袖手劍法第一路“丹鳳朝陽”的前半招。后半招是收肘回臂,在身前劃一個小圓圈,有攻有守,以退為進,更蓄內(nèi)力,再待良機。謝恩這一劍前刺快若飄風,回臂卻極緩極慢,劃圓時更是端莊凝重,一寸一寸地劃弧,劍風隱隱,力透劍尖,勁力實是非同小可。謝恩這一招正是取謝絕所教“以慢勝快,快慢結(jié)合”之訣。那白袍客拍掌喝采,見他小小年紀于劍法上便有如此領(lǐng)悟,實是一個可造之才,又是詫異,又是欣慰。
謝恩這七十二路袖手劍法堪堪使完,白袍客欣喜之極,心道:“這小子如此資質(zhì),傳我衣缽倒也相配。”喝道:“來,接我?guī)渍小!编偷囊缓?,指向謝恩咽喉。
他這一劍不快也不繁復(fù),但謝恩不敢大意,凝貫內(nèi)力,往劍身上點去。一劍方出,忽地綠光一閃,胸口璇璣穴一麻,已被簫尖指住。謝恩吃了一驚,忙撤劍罷斗。白袍客這一招變化之速之詭委實防不勝防,謝恩明明見他一劍是刺往自己咽喉,于他何時變招如何變招全然不知,只這一招便看出,這白袍客劍法遠勝于已,再斗下去已全無意義。
白袍客道:“你看出我這一劍是什么招式了嗎?”
謝恩道:“弟子根本看不清楚?!?p> 白袍客道:“我這一劍不屬于任何武功,也沒有什么名字,只是我任意而出的一劍,若要考究它的門派淵源,只能說是源于逍遙派,至于是哪一門劍法武功,卻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碑斚聦偛胚@一招放慢了十倍重使一遍。謝恩凝神細看,卻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精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