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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青衫行

第二五回 芳魂何處(1)

江湖青衫行 何俗 3022 2019-01-26 11:45:00

  此地古木參天,長草萋萋,林深茂密,一副凄涼陰森景象。謝恩沿岸向上奔去,捷步如飛,端的是快迅無倫,樹木巖石在眼前迅速倒退,一閃即逝。渾身輕飄飄地,宛如一葉隨風飄行,意念微動,氣機即已溢滿胸懷,身輕手快。但見眼前樹木巖石不絕向兩側(cè)分開,謝恩如流星閃電,點縱之間,便是數(shù)丈。

  謝恩沒料到自己進境竟是如此之快,又驚又喜,在這無人荒僻之所,盡力施為,毫無所忌,當真是暢心快意,數(shù)月來不見天日的悶氣一舉掃除無遺。暖洋洋的陽光投射下來,被繁枝密葉遮去大片,只投下一小塊一小塊斑斑駁駁的光圈。林中一片清涼,青山在眼,綠意滿懷,山花遍開,此情此景,令謝恩大暢胸懷,欣喜萬分。

  一支香功夫,突地身子一暖,已出了密林地帶,立身于炎日之下了。只覺一股暑熱之氣,撲面而來,謝恩洞居數(shù)月,雙鞋早已爛掉,赤腳踏在巖石上,竟覺極是灼熱,稍立片刻,便已禁受不住。

  放眼望去,只見眼前一片亂石累累,北高南低,是個斜坡。強烈的陽光直射下來,投在巖石上,反射出來,耀得人雙眼發(fā)花。

  謝恩微蹙雙眉,心道:“原來我隱世數(shù)月,外面天氣竟已變得如此炙熱。我長處于洞中,倒不覺得。”只見或大或小的石塊上微作殷紅之色,或星星點點散布其間,或一大片整個染紅,猛地醒悟:“此是好漢崖,我奔行半天,又回到故地了!”

  加快腳步,頃刻間翻過山坡,陡地濤聲大作,眼前一敞,面前一塊亂石場方圓數(shù)里,呈現(xiàn)眼簾,正是名聞武林的好漢崖。左側(cè)一條大江怒濤洶涌,滾滾而過,正是那日自己失足摔下之所。

  但見數(shù)里方圓的好漢崖空空蕩蕩,不見人跡。謝恩想起數(shù)月前此崖之戰(zhàn),猶如夢幻般。向前行去,忽地當啷啷一聲,腳下踢中了一柄斜落石縫間的鋼刀。鋼刀歷經(jīng)數(shù)月風吹雨打,已然銹跡斑斑。

  謝恩苦笑了一聲,隨即又見到處都有這樣的刀槍劍戟、鐵錘流星,大多已生銹,也不知是官兵、中原群豪還是重天教徒遺留下的。亂石上的殷紅之色,又加深了許多,更加上許多刀劍斬削痕跡。

  眼光瞥處,忽見崖邊立了兩墳,一墳大一墳小,墳前有碑,心中愴然,尋思:“不知是哪位前輩埋骨于此?”緩緩行至墳前,眼光觸及大墳?zāi)贡系淖?,渾身劇震,身子猶如一顆釘般釘在那里,只覺一道涼氣自頭頂緩緩傾下,霎時全身冰涼。

  只見那墓碑上竟是寫道:“愛夫謝絕、師兄冷重天合葬之墓。龍玉女立。”

  謝恩只覺頭腦轟轟,腦海中一片空白,雙目呆呆地凝望著墓碑上的字,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哭了良久,心中悲痛之情才稍減,向墓碑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泣聲道:“將爹爹與冷師伯合葬于此,既是娘的意思,孩兒就不搬動爹爹的遺體了。望爹九泉之下,能與冷師伯和睦相處,盡釋宿怨?!?p>  癡然呆立一會,目光移處,無意間瞥見那小墳的墓碑,心中突然又是大震,只見那墓碑上寫道:“愛兒謝恩之劍冢。母龍女玉立?!币粫r茫然不解:“劍冢?什么劍冢?”隨即省悟:“哦,原來娘只當我跌下懸崖,必死無疑,又尋不著我的尸體,只能立一劍冢在此。古之有衣冠冢,但娘倉促之間哪里去找我的衣物,只有我一柄佩劍在此,只好立我一座劍冢了。不用說,這墳中埋的一定是我那把銀光劍了?!?p>  心中甚喜,當下搬開墳上石塊,掘去底下泥土,不過尺余,果見一劍橫在墳底,銀光燦燦,埋于泥中數(shù)月,依然纖毫不損,毫不生銹,贊道:“石大哥果然是第一流的鑄劍手藝?!比〕鰧殑Γ床逵诒?,將石墳重新壘起,心道:“這個‘謝恩之劍?!屗粼谶@兒,倒也好玩,不必毀去了?!?p>  壘好墳?zāi)梗笥叶嗽?,直到毫不見破壞之痕才罷。隨后向父墓連磕了三個頭,起身向白帝城方向走去,心想:“紅狐貍說永遠等我的,說不定她現(xiàn)在還在白帝城中。”一想起溫紅狐,一張嬌美絕俗、雪白粉嫩的臉蛋立時清晰地呈現(xiàn)眼簾,那櫻唇紅若丹涂,微微掛著笑,似乎正與自己逗趣,心中一甜,不禁臉露微笑,滿腔柔情。

  剛剛走出數(shù)十丈,忽地腳步聲響,一陣若有若無的衣袂飄風之聲迅速傳來。謝恩這時耳力已非比尋常,一聽之下,立知來人是個高手,身形一閃,已縮在一塊巨石之后。從巨石后偷偷望將出去,只見白影一閃,一人如翩翩驚鴻般落在好漢崖上,腳尖剛一沾地,即掠身而前,背影雪白,纖麗修長,差點脫口喊了出來:“冷姑娘!”幸好及時縮口,硬生生忍住。

  只見冷嫣葎奔至崖邊,從懷中掏出香燭紙錢,在大墳前點燃起來,磕了三個頭;然后又撲至小墳前,抱住墓碑,嗚嗚咽咽哭泣起來。這一著大出謝恩預(yù)料之外,只覺臉上一窘,尷尬之極,本來準備等她一拜祭完畢,便即躍出相見,這一番可再也不敢現(xiàn)身了。

  冷嫣葎只是低聲哭泣,不發(fā)一言,神色悲戚凄切,顯是情深意摯,哭了一會,又將兩支蠟燭分點于墓碑兩側(cè),燒起紙錢來。崖頭上勁風呼嘯,紙灰隨風飄揚,直上九天,頃刻間沒于無蹤。

  只聽她抽抽咽咽的泣語之聲隨風送入耳來:“謝大哥,自你那日落下懸崖后,我一聽消息,便即趕了回來。聽說并未尋著尸體,我便存了僥幸之心,在這長江上下百里細細尋找你??墒撬膫€多月過去了,卻仍然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謝大哥,我想……我想你是真的仙去了,這一點紙錢與這封信燒送于你,望你在九泉之下能收到,不要忘了……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癡心戀……戀著你,有一個人始終掛念著你?!闭f到這里,聲音哽咽,雖然四周無人,仍然禁不住羞得滿臉燒云,頓了一頓,凄然道:“謝大哥,祝你早升天堂,永脫輪回之苦。”

  謝恩見她對自己情意深重,心中感動:“冷姑娘對我確是真心的,只可惜我心中早已有了紅狐貍,只能辜負于她了?!鳖H感歉疚,又想:“她說燒了一封信給我,不知信中寫了什么?哎喲,不對,她給死人寫信干什么,難道……難道……她在信中表達她對我的……我的……”想到這里,心中怦然大跳,雙頰發(fā)燒,再也不敢想下去。

  正心神搖蕩之時,突地眼中紅影一閃,一人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亂石堆中,身形之奇之快,當真是無以復(fù)加。謝恩心中大震,驚喜交迸,當即站起身來,原來這人竟是他朝思暮想、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溫紅狐。

  正欲向她迎去,溫紅狐忽然冷叱一聲,向冷嫣葎疾撲而去,叫道:“賤女人,我宰了你!”手中精光一閃,斷玉短劍橫空而過,刺至冷嫣葎胸前。溫紅狐身法如電,一劍之出,身形已至,冷嫣葎還未回過神來,劍尖已離她胸口不過尺余。冷嫣葎功夫本已較溫紅狐為低,這時又在傷心之際猝然受攻,眼睜睜見溫紅狐這一劍逼刺心口,竟然無法抵擋。

  謝恩大駭,急叫:“紅狐貍,住手!”一顆石子彈出,嗤的發(fā)出激烈的破空之聲,在劍尖堪堪沾至冷嫣葎衣裳時,當?shù)膶θ袕椓碎_去;隨即身軀一晃,身形已至,右掌輕輕在溫紅狐肩頭一按,欲將她震退。

  哪知他此時功力已非同小可,雖是輕輕一按,但勁力也大得嚇人,溫紅狐只覺一股巨力涌來,直若山洪暴發(fā),勢不可擋,登登登一連退出七八步才站穩(wěn)腳跟,胸中氣血翻涌,難堪已極。但隨即見來人竟是謝恩,驚喜過望,突然一道熱氣直沖腦門,頓時哼的一聲,暈了過去。

  謝恩大駭,臉無血色,叫道:“紅狐貍!”身形微晃,已到了溫紅狐身邊,趁她還未落地之前扶住了她,當即緊緊摟在懷里。

  冷嫣葎一剎那間只感頭腦微微暈眩,身子搖搖晃晃,站也站不穩(wěn)了,猶疑眼見是虛,揉了揉眼睛,眼前這人卻不正是那英俊瀟灑的謝恩么?只是臉上多了胡子,衣衫襤褸、頭發(fā)蓬亂而已。一時之間,愕立當?shù)?,心中又是驚喜,又是震訝,又是羞急,剛才這一番話,定然都教他聽見了。

  謝恩驚得手足無措,左手將溫紅狐緊緊摟住,只覺纖腰一握,柔若無骨;右手連掐她人中。只見她神情憔悴,滿臉風霜之色,心想:“她這幾月必定與冷姑娘一樣,找我找得苦了,神容雖仍秀艷無比,但卻清瘦了許多?!币幻念~頭,觸手滾燙,驚道:“紅狐貍,你生病了?燙得這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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