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臨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地跪在中間,雙手按在膝蓋上,一副乖巧的模樣。她低著頭,眼神不敢直視長老,只從喉嚨里微微擠出一丁點兒聲音:“齊臨月自知犯下大錯,無顏面對族中長老的期盼,雖百死尤不足惜,未敢輕生以避過,還請大長老降下懲戒,臨月任憑發(fā)落,絕不求情。”
大長老本來在心里已經(jīng)羅列好了罪名,等齊臨月反駁時一條一條陳述出來,打壓一下她的氣勢,然后降個不輕不重的懲罰意思一下就得了,這樣既可以給族中的其他人一個交代,也達到了警示他人目的,同時讓齊臨月這個劍道天才收斂一下狂傲之心,對于她以后的劍道也有不少的好處,可謂是一箭三雕。
可是齊臨月一開口就打亂了他的計劃,哪有人這樣認罪的?一上來就把自己的錯誤講的極其嚴重,然后表示任殺任剮絕不皺眉……搞什么啊,以為這是行刑前最后的宣言嗎?齊家又不是劊子手,她犯的錯雖重,但也沒到以命相抵的地步,而且最后的結果還算不錯,齊家并沒有什么實質上的損失,充其量就是一把劍而已。
劍這種東西……說得好聽點,是一把利器,說難聽點就是一塊厚薄的鐵片,劍客如果太過依賴武器的鋒利,就會被有形之物束縛住,恐怕一生都難以在劍道上再進半步。對于真正的高手來說,萬物皆可為劍,他身為長老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計劃中對于齊臨月的懲罰就是走走形式而已,她是家族未來的劍道新星,也是下一任家主的預備人選,派她去劍陵做守望者只是為了讓她在青翼周圍感受頂尖強者的威壓,再做進一步的突破,等十年守望期限一過,她就是史上最年輕的齊家家主。
結果現(xiàn)在出事了,懲罰是肯定逃不了的,但總不能真的把她真的廢了或者是殺了吧?可齊臨月都這么說了,他現(xiàn)在已是騎虎難下,難道真的要順著她的話給她個重罰?
身邊的二長老看出了他的糾結,她是九人中唯一的女性長老,心思自然比其他八人細膩許多。在大長老犯難之時,她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你身為守望者卻沒有盡到職責,擅自接觸青翼君王,丟失驚蟄劍。好在并未釀成大錯,也及時彌補了錯誤……”
“彌補?”排在第五的長老也開口了,“如果你說的是彌補是指摧毀了秘境,還有放出青翼,那我確實無話可說。”
“而且老八因為她的錯誤估計受了重傷,如果她對青翼實力的預估正確,那么我們會派出三位長老前去執(zhí)行任務,哪怕依然不是青翼的對手,也不至于這么狼狽。這筆賬該怎么算?”在劍陵中被青翼打成重傷的長老是八長老,而出聲的這位是七長老,他們是親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練劍,然后同時通過了內堂劍試,按年齡大小分了先后順位。
二長老皺眉道:“那你想怎么算賬?事情都已經(jīng)結束了,馬后炮沒有意義,況且別說三人,根據(jù)戰(zhàn)況的評估,就算我們九個人全部出動也沒有勝算,更別說當日還有一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如果我們當中有任何人陣亡,那才是真正的損失,這個道理難道八長老不懂?”
“哼,你會這么說不就是因為她是齊臨月嗎?齊家上下誰不知道你齊憶蘭最疼這個孫女,要是換一個人恐怕你也會像我一樣主張重罰了吧。”七長老雖說跟二長老差了一整個輩分,但是在長老這個位置待了這么多年,自然有一些自己的威信在里面,此時見自己的理由被二長老全面反駁,頓時惱羞成怒,也不顧體面了,直接把二長老的名字都喊了出來。
“是內堂長老這個位置給了你勇氣嗎?論輩分我比你大,論實力我比你強,是誰給你的勇氣直呼我的名字?!”最后一句話是直接怒喝出來的,還夾雜了些許本源劍意,七長老在劍意威壓下連退三步,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幾個深厚的腳印。
七長老連忙整理衣飾,掩飾自己的狼狽,表情略微陰鷙:“是想打架嗎?論實力我確實不如你,但我也不會懼怕于你。更何況……你這年紀,真的能承受宗師級別的戰(zhàn)斗嗎?”
二長老冷笑道:“齊星華,看來這個位置確實給了你不切實際的自信啊,就連我們之間的差距都看不清楚。至于能不能承受……你試試不就知道了?”說罷,她踏前一步,渾身劍氣瞬間爆發(fā)開來,無形的壓力將身邊的人全部推的七倒八歪。
只有大長老可以在她的威壓下紋絲不動,而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他象征性咳了一聲,怒道:“胡鬧,都多大的人了,我還活著呢,這也能打起來,我要是不在你們是不是要把齊家的天都掀了?像什么話啊,也不嫌害臊,這里還有小輩看著呢,都給我收斂點!”
二長老瞬間收了氣勢,退回大長老身邊,扭臉看向一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剛才的事都與她無關似的。其實她本就沒打算真的動手,只是想用氣勢壓一壓七長老的氣焰而已,她所代表的主脈與七長老的所代表的支脈素有嫌隙,今天也不是第一次沖突,自然明白對方是借機生事,想把主脈的地位稍微拉下來一點,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再度打擊后者的氣焰,讓他明白雙方地位和實力的差距,才不會這樣沒大沒小的屢次進犯于她。
確實如同二長老所說那樣,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小,她多年不出手不代表她的修為就衰退了,事實上剛好相反,近些年她在劍意方面可謂是精進不少,未曾出手,僅憑氣勢,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就將七長老逼迫的狼狽不堪,而七長老剛才在那驚濤駭浪般的劍意中甚至都不能挪開一步。
七長老冷哼了一聲,也回到了隊伍里,此時大長老顯然是發(fā)怒了,沒有人敢多說話,大家都在等待著大長老接下來的話。
“你們不要吵了……其實沒必要這樣,我愿意接受一切懲罰來彌補我的過錯,哪怕廢去我一身修為也沒有關系,請不要為我求情了?!饼R臨月看向后方的七長老,“七叔,奶奶她年事已高,脾氣不太好,不當之處還請你見諒。我的責任會由我承擔的,與奶奶無關?!?p> 說完她又看向前方的二長老,還未說話,卻被二長老搶在前面:“哼,你不用多說,他齊星華何德何能,我是絕不會低頭的。至于你的事,我可沒有偏袒,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某些人一把年紀了,看問題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只知道是非黑白而不講情理,到底是誰年紀大了還不好說呢。我走了,你們愛怎么樣怎么樣吧?!?p> 說罷一個拂袖轉身便走,毫不停留,幾個起掠便縱下了山峰,此時場上只留下七位長老,當中也有人想留下二長老參與后面的決議,不過她動作太快,也不給人留余地,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消失在視野中了。
“哎,還是老樣子,性子這么急,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贝箝L老嘆了口氣,深感作為大家長的辛苦之處,這些人都老大不小了,脾氣還是一樣的臭,這個小姑娘倒是說話得體,給人臺階下,也愿意承擔責任,讓他十分滿意。
他用欣賞的目光了一眼齊臨月,隨后把目光移開,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圈,朗聲道:“既然二長老提前離席,那么這里就由輩分最大的我來做主如何?”
大長老是其中輩分最高的,沒人知道他具體多少歲了,實力也是深不可測。在他成為長老的時候,二長老方才不到三十,正直青春年華。
由此看來,大長老的威信可想而知,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沒有敢反駁的,只有齊長老冷哼了一聲道:“我只是看不慣某人護犢子而已,又不是故意找茬,由大長老來做主我是沒意見的?!?p> “沒意見就好。”大長老捋著胡須微微點頭,“那就由我來宣布對齊臨月的懲戒,說輕了你們肯定不滿意,太重也不適合,這樣吧——”
“罰她在亂劍崖的茅屋里思過一個月,如何?”大長老的視線又掃了一圈,這回眾人的表情可就不一樣了。
其他長老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亂劍崖作為齊家最危險的禁地所在,是當年布下劍陵大陣的那位劍仙居住的地方,在她化身為解劍碑鎮(zhèn)壓青翼之后,這個地方的劍意就失控了,看似平靜的每一塊空氣里都充斥著幾乎致命的可怕劍意,就連長老級別的人物也不愿在那里多待。
“是否有些過重了?那位的劍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迸旁诘谒牡拈L老在沉默了許久之后終于開口了,說出了許多人心中想說的話。
“無妨,劍仙大人的劍意會辨別出同源的劍氣,不會殺害同門子弟,只不過會有些難熬而已,我相信她一定會挺過去的,這也算是一個考驗?!贝箝L老淡淡道,其他人的表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給個看似很重的懲罰,這樣兩邊都沒話說。
他看向齊臨月,后者也知道亂劍崖的故事,可聽到之后卻是臉色不變,說明她是真的一心一意甘愿認罪領罰,絕不是通過這種方法來博得其他長老的同情,這讓大長老愈加滿意了幾分,連稱呼都親切了不少,“臨月,你可有意見?”
“弟子沒有意見,甘愿領罰?!饼R臨月低下了頭。
“好?!贝箝L老轉身便走,看似步伐緩慢,可剎那間身形便掠出了幾丈的距離,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只留下淡淡的聲音在空氣里回蕩。
“即刻執(zhí)行懲戒,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