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吟游詩人疑惑道。
馬失禮指了指他衣角繡著的“說書人”標識，說道：“我確實聽說‘說書人’是一個吟游詩人組織，卻不知道這個組織這么的……不可思議?！?p> 吟游詩人聞言露出微笑，說道：“哪里不可思議？”
馬失禮卻沒有和他友好交談的打算。他一把抓住詩人的領(lǐng)口將他撞到墻上，同手右手在腰際一抹，抽出匕首，反握著架在詩人的側(cè)頸。
吟游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震懾，眼中滿是驚恐。
“你、你想干什么？”
“朋友，你似乎搞錯了些什么?！瘪R失禮寒聲道?！拔也皇莵碚夷懔奶斓摹@是一場審問，明白？”
吟游詩人貼在墻上，顫抖著點了點頭，手指卻微微一動。馬失禮清晰地捕捉到了空氣中的那一絲魔力涌動。
吟游詩人的眼睛開始發(fā)光。
“Ril……”
咒語的第一個音節(jié)剛剛吐出，馬失禮左手便一個巴掌拍在他嘴上，堵住了接下來的音節(jié)。隨后他右手將匕首往里劃了一分。利刃微微割破吟游詩人的脖頸，流下一道血線。感受到脖子上溫熱的液體滑落，詩人的眼神陷入絕望。
“我還沒殺過人類法師……”他小聲說?！澳阆氩幌胱龅谝粋€？”
詩人快速地搖搖頭。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也許你還有機會?！彼砷_他的嘴，問道：“說書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組織？”
“我、我們只是一群吟游詩人，弄一個組織互相交流第一手消息的！”
馬失禮手臂加重力道，死死卡住吟游詩人的喉嚨，罵道：“開什么玩笑！一群吟游詩人怎么會對東線的戰(zhàn)事這么清楚？”
詩人被壓得輕咳兩聲，喊道：“東線，很多人活著回來……我們，我們通過關(guān)系和五席交換情報，詢問了那一戰(zhàn)的細節(jié)！”
他想了想，似乎并不是說不過去。隨后他接著喝問道：“那勇者和魔族之王卡特?克拉瑪?shù)某跏忌揭粦?zhàn)呢？那一戰(zhàn)沒有旁觀者也沒有幸存者，你怎么知道得像是親身經(jīng)歷一樣！”
詩人聽著他的措辭忽然一愣，抬頭看了看他略顯雜亂的短發(fā)，然后閉上眼睛。馬失禮忽然感到一股神識掃過他體內(nèi)，正要下手割斷這人的喉嚨，吟游詩人卻忽然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勇者大人！冤枉！”詩人輕聲喊道?！斑@個真不關(guān)我們的事兒！魔族之王卡特?克拉瑪在那一戰(zhàn)過后回到領(lǐng)地，半個月前忽然寫了本小冊子，詳細描述了那一戰(zhàn)的細節(jié)！還讓一眾魔族在韋斯特邊境得意洋洋地分發(fā)，現(xiàn)在全天下都知道您那一戰(zhàn)是怎么輸?shù)牧?！?p> 馬失禮怒道：“你當我傻啊？信你的鬼話？”
“真的，真的！我這包里還有一冊呢！不信您看看！”
他聞言，抽出左手伸進他腰間的布包里，摸索一翻，確實摸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他將冊子抽出來，看到封面上畫著初始山脈。
這時他已經(jīng)相信了這個吟游詩人的話，畢竟最后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將生死完全置于馬失禮之手。他松開詩人，開始翻那本小冊子。
那本小冊子寫得很一般，文字簡單刻板，平鋪直敘，遠不像從詩人口中轉(zhuǎn)述時那般生動。但這本冊子上確實詳盡地敘述了那一戰(zhàn)的每一個細節(jié)，馬失禮和卡特?克拉瑪?shù)拿恳徽袑?，就連開戰(zhàn)前他一直盯著卡特半露的酥胸這點都被提及了，這讓他不由面皮一燙。
最讓他氣憤的是，這小冊子居然還配了插圖。他吃下魔王最后那記盾反后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的丟人樣子都被生動地畫了出來！
他將小冊子往詩人身上一摔，罵道：“我X！這幫子魔族到底想干嘛！”
隨后他看著捂著脖子有些狼狽的吟游詩人，感覺十分丟臉，只好強硬起語氣接著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詩人望了酒館側(cè)門一眼，伸手示意邊走邊說。馬失禮只好跟著他出了巷口，拉上特溫斯，往漆黑的街上走去。吟游詩人從包里拿出什么東西捂在脖子上，發(fā)現(xiàn)馬失禮那一刀劃得不深，此時血已經(jīng)止住。
他正想說什么，卻看到了跟在馬失禮身后的特溫斯，于是用眼神詢問他。馬失禮對他搖搖頭，示意不用在意她的事。
“說書人受嘉兒大人之托一直在找您?！币饔卧娙诵÷曊f道。“女神教聲稱女神的加護已經(jīng)回歸光明之石，這點我們已經(jīng)通過消息網(wǎng)證實了。但您還活著這一點是嘉兒大人告訴我們的。先前我看您如此肯定我的描述就是初始山一戰(zhàn)的真相，加上無魔體質(zhì)和您這頭‘鳥巢’……”
聽他說自己的腦袋被形容成鳥巢，馬失禮作勢要打人，吟游詩人趕緊抬手遮住臉，慘叫道：“這是嘉兒大人說的！”
馬失禮重哼一聲，放下了手。
“嘉兒找我做什么？”
吟游詩人小聲說道：“她讓我們找到您，給您傳達兩件事?！?p> 說著他豎起兩根手指。
“其一就是要跟您描述一次愛恩謝爾德之戰(zhàn)的過程。您應(yīng)該知道她想告訴你什么?！?p> 馬失禮不動聲色，輕輕指了指胸口嘉兒給的那枚魔石項鏈，朝吟游詩人擠了擠眉毛。吟游詩人輕輕點了點頭，于是馬失禮也點了點頭。
縱觀整場戰(zhàn)役，最大的變故就在于那只自稱澤洛大君的雙翼惡鬼。
這是第一次有惡鬼能夠與人類交流，而且它不但擁有五席級別的戰(zhàn)斗力，從描述來看還有很夸張的學習能力。這意味著一些不太妙的事情，尤其是它胸前那枚乳白的碎石。根據(jù)詩人的描述以及嘉兒對此事的態(tài)度，那枚碎石很有可能是從女神留下的光明之石上弄下來的。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吟游詩人小聲補充道：“我們付出了一些代價，已經(jīng)證實了。光明之石上確實多了一個缺口?！?p> 馬失禮的神色愈發(fā)凝重。
“第二件事，則是我們說書人這邊打探到的消息……”說著，詩人前后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在注意這邊。
他低聲說道：“女神教聲稱您已死，除了他們之外，只有嘉兒大人和其余五席知道您還活著。但是最近似乎有另外一批人在索斯國中部到處打探您的消息。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人和女神教會沒有關(guān)系?！?p> 聽了他這話，馬失禮忽然想起自己剛從隕星城出來那天，除了教會最初安排的四個守護騎士之外，還遭到了一隊冒險者的追殺。
似乎想讓他死的，遠不只是女神教那幫糟老頭子。按正常推算，馬失禮如果一路北上的話確實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索斯中部了。只可惜他在路上遇到了特溫斯這個意外，從此被她牽著鼻子走了不少彎路。
想到這里，馬失禮看著特溫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圓溜溜的后腦勺。特溫斯一臉迷茫地眨著眼，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頭頂幻化出來的耳朵卻歡快地抖了抖。
吟游詩人看著馬失禮，忽然問道：“您有什么別的話要我們轉(zhuǎn)達給嘉兒大人？或者，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事？說書人的消息網(wǎng)很大。”
馬失禮看了他一眼，問：“大到什么程度？”
詩人臉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自豪說道：“大到只要您想問，幾乎都能得到答案。”
馬失禮在街口站住，開始思考。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問道：“伊斯卡爾……真的死了？”
詩人輕輕吸了口氣，早已知道馬失禮思考后拋出的問題不會好答。他輕聲說道：“戰(zhàn)后援軍殺回愛恩謝爾德，并沒有找到大賢者的遺體?！?p> 有兩種可能，一是她還活著，二是在那招“伊斯卡爾”之后，她連尸體都沒能留下。
但馬失禮聞言依然輕舒了一口氣。抬頭望著細雨飄搖的夜空，心想也算是個事兒吧，至少還能抱有期望。
隨后詩人的下一句話語讓他如墜冰窟。
“……同樣也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澤洛大君的?！?p> 如果說伊斯卡爾可能沒死會讓人感到些許慶幸，那么澤洛大君可能沒死則要危險得多。馬失禮明白伊斯卡爾為什么要拼上性命，冒著受天罰的風險強取天地之力，也要將澤洛擊殺在愛恩謝爾德。
確實，它的學習能力會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fā)強大，這的確很棘手。但最重要的依然是回收那枚疑似光明之石的碎片。
惡鬼兩百年來不斷進化，從最初只有小型惡鬼和高階惡鬼到現(xiàn)在的狐型人型惡鬼，雖然確實越來越難對付，但從未發(fā)生本質(zhì)的變化——惡鬼始終沒有進化出能稱之為智慧的東西，盡管它們也懂得分兵和埋伏之類的基礎(chǔ)戰(zhàn)術(shù)。
但澤洛不同，比起惡鬼，它更像是一個人類。它不但擁有智慧，而且明顯擁有情感。
難以想象這是忽然進化出來的。所以它的出現(xiàn)極有可能是受到那枚光明石碎片的影響。這意味著只要那枚碎片還在惡鬼手中，等澤洛進化到一定程度后將其轉(zhuǎn)交，隨時可能會出現(xiàn)第二個、第三個澤洛。
而那時，也將是人類的末日。
詩人看著陷入沉思的馬失禮，嘆了口氣，說道：“對大賢者的搜尋還在繼續(xù)，如果最終沒能找到她活著的證據(jù)，嘉兒大人將在明年秋收祭繼承大賢者的稱號。她說希望那時您能在場。”
馬失禮沉吟一會兒，點頭說道：“告訴她，雖然不一定能相見，但我一定會去。對了，關(guān)于女神的加護為何會回歸光明之石，你們知道什么說法嗎？”
詩人說道：“女神教內(nèi)部的說法是勇者做了褻神之事，被加護所拋棄。至于世間其他人，他們只以為您已經(jīng)死了，女神的加護自然回歸。”
馬失禮點頭，說道：“關(guān)于這件事，你們幫我留意一下。我需要弄明白加護為什么會離開?！?p> 詩人點頭，從懷中掏出什么物件交給他。他接到手中一摸，是一枚刻著書頁雕紋的金屬牌。
詩人小聲說道：“找到您的消息我不會外傳。今后您在任何地方，只要出示這枚徽記，就能使用說書人的消息網(wǎng)。”
馬失禮點頭說道：“謝謝。剛才……不好意思了?！?p> 詩人擺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隨后向他微微行禮，轉(zhuǎn)身離開了街口。
馬失禮帶著特溫斯，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們并沒有急于回學塾，而是稍微在鎮(zhèn)上繞了一圈。今天才剛剛?cè)胍?，?zhèn)上便已經(jīng)是一片死寂。以往開到深夜的店子此時全都關(guān)上了門。
他吹著風，讓細雨打在臉上，想著很多事情。
忽然特溫斯頭上幻化出的雙耳微微一動，馬失禮隨之警覺，忽然感應(yīng)到有一股魔力在附近飄忽不定，難以定位。
忽然，他聽到一些動靜。轉(zhuǎn)身回頭，在夜空中看到一只泛著光芒的白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