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可惡!”
某棟建筑昏暗的屋內(nèi),桌上微弱的燈光稍稍照亮著昏暗的房間。瑞福?斯通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椅子。
“那個該死的雜役!”
“冷靜一些,年輕的石頭先生?!狈块g另一頭,一位黑衣人面容隱在黑暗中,緩緩說道?!拔疵馓B(tài)了?!?p> 瑞佛怒哼一聲,憤憤不平。
忽然一道嘶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這么說來,石頭先生失手了?”門外進來的另一個黑衣人緩緩問道。與房內(nèi)的兩人不同,他并沒有用兜帽隱去面容。那張冷峻而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望著站在房間中央的瑞佛,讓瑞佛一時不敢說話。
石頭是瑞佛在組織中的代號。那個黑衣人一進來,房內(nèi)的兩人不同程度地向他彎腰行禮。那人走進房門,緩緩走到靠墻的主座上坐下。
“看你的樣子,既沒能把馬失禮帶回來,也沒有殺死他?”
瑞佛低下頭來,額頭開始冒汗。
“我很遺憾?!蹦侨送砬暗淖烂妫曇羟謇?。
站到他身邊的黑衣人開口說道:“我覺得可以聽聽我們年輕的石頭先生的解釋。”
主座上的人微微點頭,于是瑞佛才敢開口說話。
“是我大意了。”他說?!拔也辉摪阉?dāng)做一個普通的練式境?!?p> “大意……對一個兩個月前還以勇者身份廝殺在東部第一線的人?”
“我愿意受罰,副會長。”瑞佛將身子壓得更低。
謊言會的副會長搖了搖頭。
“我們不處罰會員?!彼粏〉穆曇糁型钢还缮n茫的味道。“反正一切都是虛妄,罰與不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請再給我一個機會。”瑞佛說道。
副會長擺了擺手:“不急,先籌備斷尾計劃。”
他抬起視線,目光穿透黑暗,望著南方。
“至于勇者,等計劃結(jié)束,我親自去接觸一下?!?p> 見瑞佛沒有反應(yīng),站在副會長身邊的黑衣人緩緩說道:“怎么了?”
瑞佛頓了頓,說道:“黑鋒先生,副會長。我不明白會長為什么如此重視他。他如今難道不已經(jīng)是一個普通人了嗎?”
被瑞佛稱為黑鋒的黑衣人望向坐在主座的謊言會副會長。
“因為他曾得到過女神的加護?!备睍L冷峻的臉上,淺淺的皺紋微微聳動。
“他是現(xiàn)在這個世上,曾經(jīng)距離那虛偽的造物主最近的人?;蛟S他能理解我們。又或許,他對這個虛妄的世界,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理解。”
瑞佛沉吟一番,說道:“我明白了?!?p> “那便下去養(yǎng)傷吧,這邊的事暫時不用你操心了。”副會長緩緩說道?!斑€有,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因輕敵而失手?!?p> “……我會的。”瑞佛向兩人微微鞠躬,離開了昏暗的房間。
……
……
馬失禮拖著一柄花紋繁復(fù),看上去價值不菲的長劍,與特溫斯一起回到了學(xué)塾。
那劍是被他重傷的面具人遺落的。如他所料的一樣,黑衣人沒有蠢到在劍上留下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他們走到學(xué)塾院門口,不由掩口輕咳了兩聲,將喉頭涌上來的淤血吞了回去。他抹了抹嘴,走進學(xué)塾。
他們進門時,正巧遇到艾卡和布恩一行人出來。
艾卡皺眉看著他,問道:“那些黑衣人,是來找你的?”
馬失禮掃了眾人一眼,看到他們眼中隱隱的不安與厭惡。他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盡快離開這個鎮(zhèn)子?!卑ú粣偟馈!澳切┤藢ζ胀ㄈ艘矔敛华q豫地出手,如果不是布萊克先生,我們可能已經(jīng)死了。請不要因為你一個人,把鎮(zhèn)上的大家置于危險之中?!?p> 馬失禮望著地面,靜靜聽他說完。隨后他抬起頭,看著艾卡的眼睛,對他們微微一笑,邁步向前。
“喂,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錯身而過之時,高大的年輕人布恩猶豫了一下,卻是沒敢出手阻攔。
“馬老師!”這次出聲的是那個名叫羅曼的少年。
馬失禮停下腳步。
羅曼微紅著眼睛,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說道:“請向我……我們保證,今天的事不會發(fā)生第二次?!?p> 馬失禮看著這個顯然對妮婭懷著某種青澀情感的少年,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后緩步向前。
“如果不出意外,我會盡快離開?!彼麃G下這句話,向側(cè)屋走去。身后,羅曼對他重重鞠了一躬。
艾卡重重哼了一聲,帶著大家出去了。
馬失禮走到側(cè)屋門前,想起妮婭受傷的部位,覺得自己此時應(yīng)該不便進去,便在門口站定,倚著墻開始調(diào)息。
“我們要走了嗎?”特溫斯站在他身旁,小聲問道。
馬失禮點頭道:“我不知道是誰要抓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我的行蹤既然已經(jīng)暴露,確實不該在這里久留?!?p> 特溫斯聞言,頭頂幻化出來的貓兒微微低垂著。
馬失禮看著她,問道:“舍不得妮婭?”
特溫斯歪了歪腦袋,不置可否。
“之前女神教想找到我殺掉,這群黑衣人也在找我。連你也是不知道誰喊來找我的……”
他望向繁星點綴的夜空,嘆道:“為什么我都已經(jīng)不是勇者了,他們還是不肯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沒有人回答。
他瞥了特溫斯一眼,問道:“讓你來找我那人是誰,你還是不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
這時,房門開了。布萊克長吐一口氣,從里面緩步出來。
“情況如何?”馬失禮問道。
“沒傷到要害,箭上也沒有涂毒。我已經(jīng)用治療術(shù)幫她止血并包扎了,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不過那支箭貫穿了她腋下的肌肉,需要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p> 布萊克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魔力消耗不輕。
他看著馬失禮,忽然說道:“我已經(jīng)讓羅曼去萊斯卡納家報信了,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她。在那之前,她想見見你?!?p> 馬失禮點點頭,緩緩走了進去。
床頭點著一盞油燈,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床上妮婭蒼白的臉龐。她穿著一件單衣,肩上已經(jīng)纏好了繃帶,臉色有些憔悴。
她看到跟在馬失禮身后的特溫斯,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特溫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馬失禮輕捻燈芯,讓火光更明亮了一些。
“不是你的責(zé)任?!辈坏人f些什么,妮婭便開口說道。
他看著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說道:“是你自己沒能躲過那支箭,關(guān)我啥事?”
妮婭沒有說話,靜靜望著他的眼睛。
“你說的是對的?!彼従徴f道。
“所以不是你的責(zé)任?!?p> 她看著馬失禮的眼睛,重復(fù)了一遍先前的話語。
“你不必自責(zé)。”
馬失禮沉默了。
妮婭轉(zhuǎn)頭看著右肩,說道:“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持劍。”
“不會的。”馬失禮說。
“那就沒事了?!蹦輯I看著他,眼中是堅定的光芒。
馬失禮說:“你沒事就好?!?p> 妮婭卻忽然輕嘆一聲,說道:“可惜以后不能穿露肩的衣服了?!?p> 他聽到這話不由一怔,啞然失笑。
雖然妮婭看上去很堅強很自主很成熟,但終究是個還不到十六歲的少女,終究還是有著少女的心性。哪個女孩兒不喜歡自己漂漂亮亮的呢?更何況是妮婭這種貴族家的漂亮大小姐。
“你布萊克老師是個很厲害的法師?!瘪R失禮笑道?!拔一仡^讓他多給你用用治療術(shù),不會留疤的?!?p> 聽了這話,妮婭的眼睛微微一亮。
“今天你教我那些打法,改天再好好給我講講細節(jié)?!蹦輯I說。
“你都這樣了,怎么還想這些。”馬失禮嘆道。“剛覺得你有點少女該有的樣子,馬上就扯到打架上。這我得扣你一分,你這個少女只能評九分了。”
妮婭微微撅起嘴,嗔怒道:“還不是因為你教得那么認(rèn)真?我總得好好學(xué)啊?!?p> 馬失禮歪了歪腦袋,疑惑道:“我有教得很認(rèn)真嗎?”
“你還把每一招都喊出來告訴我?!?p> 他不由撓了撓臉,說道:“那是因為有個冒險者說過,把招式喊出來更有氣勢?!?p> “之前你都不喊的!”
“之前那是意外。”
“你就不能承認(rèn)你覺得我天賦很好很想教我?”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妮婭輕哼一聲,顯得極為不滿。
“魏先生一會兒該來了,我還得向他請罪。你好好休息?!瘪R失禮說著,拉著特溫斯走出了側(cè)屋。
妮婭看著這一大一小關(guān)上房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嘀咕聲。隨后布萊克寬厚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我靠!你想累死我啊?你當(dāng)我魔力無限的嗎?”
“我才靠!你一個景位法師,小小的一個治療術(shù)有那么為難嗎?那可是你親學(xué)生!”
“我又不是不肯,問題我真沒那么多魔力啊……”
“我不管,師兄命令你給我搞定,一點疤都不許留!否則我逐你出師門!”
妮婭聽著門外的爭執(zhí),不由輕笑出聲。
隨后房門微微打開,特溫斯踩著小步子跑到她身邊,小手往她肩上一按。一股溫暖柔軟的魔力頓時覆蓋了她的肩頭。
妮婭瞪著驚訝的眼睛看著特溫斯。
“你還會這個啊?”
特溫斯卻是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馬失禮透過門縫看到這一幕,沒說什么,默默帶上了門。
……
接下來的好幾天,妮婭?萊斯卡納缺席了布萊克學(xué)塾的課程。
同樣的,客座教師馬先生也告病,沒有出現(xiàn)在客座席上。
在與面具人的交手中,馬失禮本就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加上多次使用力量爆發(fā)技巧,四肢的肌肉也受損嚴(yán)重。
于是一連好幾天,杉彌鎮(zhèn)的居民們都能看到一個嬌小可愛的喵星族小姑娘,一大清早踩著細碎的步子跑去萊斯卡納家,一到飯點又跑去街上買吃食送回學(xué)塾,然后再踩著細碎的步子回萊斯卡納家,如此循環(huán)。
這天中午學(xué)塾放課后,布萊克正坐在院里的井邊泡咸菜,做著午飯的準(zhǔn)備。忽然看到馬失禮緩步走出屋子。
“傷如何了?”他問道。
“好一些了?!瘪R失禮的臉色比前些天好了很多,漫步走到他身邊的木桌邊坐下曬太陽。
這是深冬難得的晴朗日子,微熱的陽光曬得人很舒服。
馬失禮說了自己準(zhǔn)備離開的事。
布萊克放下手中的刷子看著他,問道:“決定了?”
馬失禮微微點頭:“在這里也逗留了有段日子了,攢了些錢,差不多該去中央王城走一趟了?!?p> “什么時候走?”
“就這兩天吧?!?p> 正說著,一位身形挺拔的白發(fā)老人走進學(xué)塾,正是萊斯卡納家的老侍衛(wèi),魏是魏先生。
魏先生向布萊克微微點頭,隨后看著馬失禮說道:“我家老爺請你去吃飯,你一會兒便過去,我這會兒去請紫羅蘭的主廚?!?p> 紫羅蘭是鎮(zhèn)上最好最貴的餐廳。萊斯卡納家雖然有私廚,但宴請客人依然會去請那里的主廚過去。
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魏先生便快步離開了學(xué)塾。馬失禮坐在原地眨了眨眼,感到有些頭痛。
雖說那天魏先生來接妮婭時沒有說什么責(zé)怪的話,但這不代表人家老爹不在乎這回事兒。妮婭那天是和馬失禮出去吃的飯,也是在他的監(jiān)護下受的傷。他怎么也算妮婭的客座教師,這層責(zé)任終究是逃不掉的。
他十分苦惱地看著布萊克,布萊克卻是丟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
“你說你那天在洗澡沒能及時趕到,是不是也有點責(zé)任?”他忽然問。“要是你早點到,那容得那個面具人囂張那么久?”
布萊克反諷道:“我怎么知道堂堂第七代勇者,連一個缺乏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小法師都擺不平?我以為我都可以繼續(xù)泡澡的?!?p> 馬失禮輕嘆一聲,知道是逃不掉了。忽然他看著自己身上那件寒磣的破棉襖,說道:“好歹是貴族的家宴,我是不是該換身正式點兒的衣服?”
布萊克白了他一眼:“你當(dāng)你是去見未來岳父呢?”
馬失禮點點頭,覺得也有些道理,隨后又問道:“那我是不是該學(xué)那些東方人,去鎮(zhèn)外搞幾根荊條背上?”
布萊克覺得吧,這個人和冒險者混久了腦子確實出了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