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生一起走,同端大碗喝酒何時會再有?
魯智深迎著蕭瑟的秋風走在荒涼的大道上,灑家又該何去何從?
有渭城,幫助落難的金翠蓮父女打死鎮(zhèn)關西,名動關西的提轄沒得做了,好容易弄個大相國寺的菜頭,又因為替落難的兄弟出頭這下怕是連個吃飽就睡的逍遙日子也沒嘍。
唉,為什么受傷的卻總是良善之輩呢?那些大學問人不是天天念叨著人善天不欺嗎?
這下得罪了高太尉,依那老狗的性子能放過灑家?這林師弟老婆只是被高衙內那小狗惦記就差點引來殺身之禍,我這回東京還能有好日子過?
罷罷罷,且先回京城看看再說。
兄弟,保重!
林沖望著魯智深漸行漸遠的背影虎目含淚。
他知道這個師兄最是個仗義的人,他的胸懷很大,總是能容天下,打不平事,卻唯獨沒把他自己放在心上。
他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愛喝酒,好吃肉,雖酒肉穿腸過,卻能留佛祖,高空的大太陽就是他的**,他就是佛!
無家的人,總是在漂泊,漂泊的和尚,漂泊的囚犯!
濁世黑暗,亂了乾坤,天下之大,何以為家?
薛董二人見這倆師兄弟情深義重,手握著那大胖和尚給的三兩銀子,面面相覷,合計著等跑完了這趟差事,回京城后是不是找個道觀或者是寺院的出家人也拜個把子?
如果能找來這種兄弟,咱哥倆別說給人當兄弟,就是給人當孫子,當蝌蚪也值啊!
起了風,吹起了四野的塵沙,那大和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地平面上再也看不見。
薛霸突覺得腰間一沉,回頭看去,卻見董超對他擠眉弄眼的朝著林沖手中呶嘴。
薛霸會意,林沖與那大胖和尚分離之時,曾得他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而自己哥倆近來吃飯打火都是自己掏錢,卻只得了三兩錢!
不公平!
心里覺得不公平就得想辦法挽回些。
董超道:“林教頭,這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也該接著上路了?!?p> “啊,哦哦,走。”林沖不想在這兩個差人面前失了威風,用袖子抹抹眼睛,“這北地果然好大風沙,都迷眼了?!?p> 三人出了松林,晌午時分走到了官道,忽聞飄來的風中有陣陣的酒香,董超薛霸二人遠遠望去,傍路有座酒店,便使了個眼色,悄悄與林沖拉開了段距離。
“我說,這一路咱倆也打尖住店也沒少使銀子,到頭來他得了十兩,咱哥倆卻只得三兩,這有點說不過去,怎么著也得讓他壞點鈔才行?!?p> 薛霸點頭道:“兄弟說的是呢,本來想著是樁富貴買賣,可一路累的跟狗似的,還得討好著囚犯,這上哪說理去呢,可巧,前面有個酒館,卻得讓這廝出點血才行,嗨,看我,現(xiàn)在還拿著枷呢!”
二人商量好,便疾走兩步追上林沖,薛霸道:“林教頭啊,這馬上就到人多的地了,你看咱兄弟提個枷鎖,您呢,跟個官爺似的大搖大擺的,這不合法度啊,萬一傳到了京城,我兄弟二人須有些難辦,這個......還是給您套上?”
林沖心下有些不樂意了,咋?我?guī)熜衷诘臅r候走街過巷,也沒見你說過這話,師兄剛走一會就來這套?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罷了,此處離滄州牢城也不遠了,就依得他們。
“嗯,二位說的在理,那便給林某上枷吧”。
別看他二人心里有些鬼,但魯智深那鏟松欄腰而斷,對他們的余威尚存,再則,都到這份上了,也不好再對林沖過分使壞了,便將枷虛套在林沖頸上,使他雙手可以托著枷,這一來倒讓林沖少使許多氣力。
“林教頭,前方有個酒館,我等又走了半天路,正好在這歇歇腳,你識得字比我哥倆多,你看看上面都寫的啥?”
林沖看他二人便知打的什么主意,定睛瞧去,上聯(lián):劉伶仰臥畫床前;下聯(lián):李白醉眠描壁上。橫著:不喝后悔!
前面還豎著個牌子:聞香下馬。
林沖看的不由好笑,一城鄉(xiāng)結合部的酒館給自己倒不少貼金,那就去篩上兩碗吃吃看!
三人來得店中,這次薛董二人是大咧咧的坐下,林沖只得坐了下首。
按以往的經驗,店伙計見是公差必會殷勤的過來招呼,可見店伙計是忙來跑去,滿廚桌酒肉,可愣是沒人來招呼他們,二人覺得奇怪,可還沒問出聲,就聽林沖氣沖沖的一拍桌子嚷道:“幾個意思?店家好生欺客,見我是個犯人,就不來睬?我難道還不付錢了?”
林沖氣呀,這是歧視犯人吶,犯人也是人,也有尊嚴,更何況還是被人誣陷的罪犯!所以生平第一次拍了桌子。
這下倒把薛董二人駭了一跳,好家伙,這林沖一怒還夠嚇人的哩。
店主人見林沖發(fā)怒鬧出了動靜,便小跑著拿抹布擦著手過來哈個腰道:“這位官人先莫須動氣,小店也是為了你好?!?p> 為我好?什么情況,這不來招呼,不給吃酒吃肉的,哦,還為我好上了?這是什么混蛋邏輯!
店主人識人無數(shù),見林沖這個樣子知他疑惑,忙笑著解釋道:“其實我們村這酒店的大老板是柴進柴大官人,常年在他府中擺流水席,專門招呼過往發(fā)配的犯人,可以免費吃飯,我們吶也就是想讓你們省些銀子”。
林沖這才省得,問道:“可是那小旋風柴進大官人?”
酒保接過話道:“是哩,這十里八村誰都得給他面子,知府老爺都到他莊上吃過酒,他是大周柴世宗嫡系,自陳橋讓位有德,太祖皇帝便給他家頒發(fā)了塊誓書鐵券,關系后臺賊硬,莫說他為人豪杰,就是與人家小娘子輪流發(fā)生點什么關系都嘛事不帶有的?!?p> 店主人聽他越扯有點不著調,便呵斥他去干活,對林沖說道:“這下壯士知道我的好意了吧,倘若我要給你吃酒,柴大官人見你喝的面皮紅了,他道你腰包不關錢,便不助你嘍”。
林沖便向店主道謝,對薛董二人道:“若是別個的免費午餐,林某倒不甚在心,這個柴大官人我在東京時候便聽說過他是個豪杰,仗義疏財,招賢孟嘗,今天咱們且去拜會!”
薛董二人聽到疏財,眼就直了,又想到他是大周后人,家里富貴的緊,好酒都得成池,比這小館子強上百倍,到時候好酒好肉好銀子,當真美滴很!
便起身催促道:“那還等啥,咱們這就趕去,我兄弟二人也對他景仰的緊”。
三人起身離去,董超回頭看了看高懸的橫匾:不喝后悔。
唉,這酒喝了會更后悔,砸吧砸吧嘴,心道等交完差回來再嘗嘗。
問道:“林教頭,枷鎖戴這么久累壞了吧,要不還是讓我來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