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屋內(nèi),一個埋伏在陰影里的刺客正避開透過窗紗透入的光芒,完美的融合在墻縫之中,等待著情報的速遞,他是公子申養(yǎng)的私兵,不過他和外頭那些探刺情報,沖鋒陷陣的馬前卒不一樣的是,他是公子申這伙私兵的總統(tǒng)領。
總統(tǒng)領并不是說不需要執(zhí)行任務,相反,每當有大型任務的時候他都要出動,當然他的主要任務并不是刺殺或圍剿,而是藏在戰(zhàn)場之中保護好自己,將自己隱藏起來,保證這隊私兵的大腦可以存活,隨時做出取舍的準備。
此時的他正在隱匿自己,與黑暗中的陰影融為一體,貼在墻沿聆聽以獲取外界的信息,為了不暴露自己,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害怕他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眸也可以反射出色彩,這過分得謹慎來自于他多年見證生死得出的經(jīng)驗。
正是這份過分的謹慎,正是他從業(yè)二十余年能夠活下來的原因,他的謹慎是見證同僚一個個的離去鍛煉出來的,一個個前車之鑒都在警戒存在的危險,讓他能夠活到四十多歲這個對于刺客而言絕對算的上高齡的年歲。
私兵是終生制職業(yè),對于其中的刺客而言更是如此,統(tǒng)治者只會允許他們戰(zhàn)死或者被自己賜死,而不會讓他們解甲歸田,洗去鉛華后成為他們潛在的隱患,他早年也是一位出色的刺客,但后來因為其年歲過大,行動沒有以前靈活而退居二線,成為了一名指揮者,而他后來的貢獻讓公子申沒有后悔當初不是把他直接毒死而是委以責任的決定。
他貼在墻上,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過,聽她們談話的聲音應該是服務宴會收桌的侍女正將殘羹冷炙端下,按照時間推算可知宴席應該結束了有一段時間。
作為總指揮,他的任務可不僅僅只是埋伏在暗處等著下面人匯報后再下達指令,他是這群人的大腦,在一邊聆聽外界信息的同時,他分出一部分的心神,思考著這次任務中的點點。
門口埋伏有他們的兄弟,如果衛(wèi)鞅出走大門可以實時通報,今夜衛(wèi)鞅設宴邀請在魏國的熟人,大有一副衣錦還鄉(xiāng)的架勢,而來參加的要么是衛(wèi)鞅之前在魏國私交甚好的官吏,要么是那些支持魏王稱王,想要和衛(wèi)鞅交好的投機分子。
故而晚宴一片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好不熱鬧,這也讓他們可以混跡其中,潛伏下來完成必殺的一擊,他們需要的是殺掉衛(wèi)鞅激化秦魏兩國的矛盾,所以場合不限,可以是大庭廣眾的宴席上,也可以是寂靜無人的小巷,所以在這次酒會接下來的舞劍表演班子里,安插了他們的刺客。
但這還沒有結束,門房侍衛(wèi),食官,樂師,舞女……這些職業(yè)中隱藏的棋子都被啟動,做刺殺這一行,除了隱蔽身份以外,多渠道多途徑也很有必要的,因為你無法相信,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在門口賣炊餅的小販,自然的談笑時往你的胸口就是狠厲的一劍。
出手的是公子申,但背后伙同出力的還有公子申這一太子系別后支持的王公貴族,刺殺一國使者導致兩國開戰(zhàn)一事事關重大,稍不注意就連太子都會被罷黜,對于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公子申身上的王公貴族來說,絲毫不敢吝嗇手上的資源,最后交于他一人統(tǒng)領整件的刺殺事宜。
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帶過的最豪華的一個刺殺陣容,上至官僚,下至流浪漢,各種身份的刺客任憑自己調(diào)度,都只為了殺掉衛(wèi)鞅,這一人而已。
這樣闊綽的手筆讓殺戮過多而一直冷漠對待的內(nèi)心難得出現(xiàn)了名為激動的神采,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那么熱血過了,他可以統(tǒng)領那么多的人是前所未有的,他已經(jīng)做到了自己這一業(yè)的巔峰,這輩子或許再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故他準備無比詳細的計劃,魏王派來保護秦國使節(jié)的人,衛(wèi)鞅帶來的警衛(wèi),巡視安邑城的士卒所有可能出現(xiàn)的阻力在自己鋼鐵手腕和強大的人力人才資源的作用下變得是如此的渺小。
一杯濃稠的毒酒足以讓衛(wèi)鞅死在歌舞之中,起身助興時的歌舞會為他演奏這一生中最后一道舞蹈,美人是毒藥,保護著自己安全的侍衛(wèi)卻沒有想到是奪走自己生命的劊子手,或許只是無意義的閑逛,也有可能會遭到從天而降的禍端,最后也只能歸咎于所謂的意外成為粉飾裝潢的借口的一部分,這座宅子里里外外都是陷阱,沒有任何保留。
沒有人能夠阻止,沒有人!
“原來你躲在這里啊。”
毫無意義的一句話卻讓躲藏在陰影中的他心頭一顫,他雖然在腦海中胡思亂想,但他卻絲毫沒有放松對外界的警惕,他敢保證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聽到這個人的腳步聲。
驚疑同時,良好的職業(yè)素質讓他很快反應了過來,他自然不會應答,他也沒有自作聰明的更湊近墻壁,保持著原來最完美的姿勢,契合在黑夜之中。
如他所料的,空氣寂靜了一段時間后,一陣腳步聲遠去,他豐富的經(jīng)驗告訴他,那個人多半還會回來,現(xiàn)在還不是活動的時間,需要等到……
白芒劃過暗夜,展現(xiàn)其血腥的本質,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戴著黃銅玄鳥面具的男人,他的右手握著一把長刀,撕裂在自己最后一道視線時仍然看不見自己飛濺的鮮血。
“最后一只老鼠已經(jīng)鏟除,說實話,你是這三十七只老鼠之中躲得最深的一個。”
最后一只老鼠嗎?
這是他最后一刻聽到的話,他竭力的想要吶喊出聲,敗了!他敗得一敗涂地,三十七個訓練有素的殺手竟然都被鏟除,他自認為完美的計劃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但他自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失誤,完美的躲藏,合理的刺客部署,他沒有猜錯,那個男人會回來,但卻沒有想到會回來的那么快,回來的那么……
他終于閉上了眼,強令著自己記住這個,終結了一名活了四十余歲高齡的刺客傳奇,剿滅了三十七個各色偽裝的刺客的人。
他戴著黃銅玄鳥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