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席聊間,假作賊
談及此事,呂巖又想起了那些沒有解開的疑慮,自顧自地思索起來。
在一旁察言觀色的樂柳兒眼看著呂巖對面前她這位美人兒視若無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難題自個兒沉默起來,向來習(xí)慣處于焦點中的樂柳兒心頭涌上一股不悅,語氣酸酸地說道:“看來郎君還是對我做的事心存芥蒂,不愿與我把酒言歡了。”
被樂柳兒氣若細(xì)針的話語拉回了注意力,呂巖忙說道:“娘子誤會了,在下方才是想起了和孫少尹案子有關(guān)的一些事,因為還沒想清楚便掛在了心上,非娘子之過?!?p> “哦?這案子還有什么蹊蹺不成?我常在京城故事聽得多,郎君不妨說出來興許我能幫上什么忙呢?!睒妨鴥簱Q上一副好奇的神情嘴角含笑地看著呂巖說道。
呂巖轉(zhuǎn)目想了想,便說道:“正常人作案都是有目的的,但那丁錚一來與孫少尹沒什么宿仇,二來也沒看出從中獲取多大的利益,他為何要鋌而走險非要取人性命不可?”說著,呂巖傾了傾身子直視著樂柳兒,好似她真知道些什么似的。
樂柳兒迎住了呂巖的目光,一手翹著蘭花指提起酒杯,在眼前慢悠悠地轉(zhuǎn)著,忖量了半晌后說道:“我確實是沒聽說兩人有多少交集,倘若真如郎君所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位孫少尹的身份了。郎君也知道,京兆府管著京城的大小事兒,涉及的案子自然廣。說不定這位秉公職守的孫少尹辦什么案子的時候,牽扯到了犯人,揪著不放讓人察覺到,才惹上了殺身之禍?!睒妨鴥狠p輕抿了口酒。
呂巖默認(rèn)了樂柳兒的猜測,心想這位常在達(dá)官貴人圈子里周旋的柳兒娘子對京城的事看得還挺清楚?!翱上О?,就算如此,也都已經(jīng)封在口中了?!眳螏r飲下半杯酒,嘆道。
“若郎君真放不下這事兒,有一個人你倒可以問問。”樂柳兒放下酒杯對呂巖說道,“就是孫少尹的夫人。我聽到這兒來的衙役說過,孫少尹和他夫人師出同門,孫少尹有什么棘手的案子都會和孫夫人商量,說不定她能知道些什么?!?p> “娘子費心了?!眳螏r雙手握住酒杯向樂柳兒說道。樂柳兒笑道:“若真能幫上忙,郎君再來謝我。”
飯菜吃了大半,還未等到姤兒過來,呂巖透過窗縫往樓下望了望,屋外已是漫天飄雪了,正躊躇著要不要走,又被樂柳兒的說話聲吸引過去。
“郎君背上的劍囊是一直帶著的么,連來我這兒都不拿了去,莫非郎君的志向是做個俠客?”樂柳兒問道。
“不過是習(xí)慣罷了,而且這劍是父親贈與的,所以十分寶貝。”呂巖側(cè)頭看了看身后的劍柄,笑著說道。
“能拿給我看看嗎?”樂柳兒接過呂巖的劍囊,將劍取了出,右手扭得不甚自然地緊緊握住劍柄,猛地往外一拔,只聽“噌”的一聲,明晃晃的劍刃便脫殼而出。
樂柳兒顯然被這么輕易就能拔出了白刃感到一瞬的詫異,轉(zhuǎn)而好奇地將劍在劍鞘中一插一拔,又細(xì)細(xì)端詳著劍柄的紋路,興奮勁兒還沒過去,便感到手腕一陣酸,握著劍的雙手頓時垂在了桌上。
“看不出娘子還喜歡這類的東西。”呂巖說道。
樂柳兒的柔弱手指順著劍上的紋路緩緩滑動著,口中喃喃道:“只是羨慕罷了,倘若我是個男子,活路多些,也不至于拘束著困身于此了......”
一時沉默,樂柳兒才反應(yīng)到自己失了言,立馬笑道:“郎君文武雙全,真是讓小女子傾慕不已呢?!闭f著,將劍端起遞向呂巖。
呂巖將劍放回了劍囊,對樂柳兒忽而嫵媚的姿態(tài)報以淡淡的禮節(jié)性微笑,避開了樂柳兒秋波蕩漾的目光,說道:“在下多謝娘子賞識有幸一聚,娘子若有心交呂某這個朋友,便別這樣生分地調(diào)笑了......”說話間,呂巖聽到樓下吹吹打打的愈來愈響,轉(zhuǎn)頭往街上俯身看去,原來是一支結(jié)親的隊伍。
交個朋友的話樂柳兒聽過無數(shù)遍,卻未曾遇到像呂巖這樣口氣真誠的。樂柳兒本想這一頓飯好好調(diào)戲下他,畢竟上次他來醉花樓找樂柳兒時只管查案不問風(fēng)月,實在傷了她的面子,沒曾想這回更碰了壁。令樂柳兒最感無力的,是這呂巖不像那些愣頭小子般對酒色赧然,而是知曉風(fēng)月卻應(yīng)對自若的樣子,還有顯然的心不在焉!
油然而生的挫敗感讓樂柳兒心里空落落的,她看到呂巖又一次分散了注意力扭頭看著外面的迎親大隊,正想著要不要再說些什么,卻見呂巖眼角一緊,便也順著呂巖的目光往下面看去。
大雪紛飛間,迎親的隊伍讓街上的熱鬧絲毫不減,待一行人走過,樂柳兒看到了街邊一臉歡喜的姤兒。
“姤兒也來了?”樂柳兒說著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扇又開了開,見一男子這時撐著傘走到了姤兒旁邊,“誒,那不是薛公子么?”
“薛公子?”呂巖在樂柳兒身后問道。
“嗯。呵,這薛公子定是認(rèn)出姤兒就是那白牡丹了,除夕之后還來找過幾次呢,彬彬有禮的,想是那日第一次來就碰上了詩會,對姤兒一見鐘了......誒,郎君這就要走?”轉(zhuǎn)過身,樂柳兒看到呂巖已起了身。
“嗯,突然想到還有些事。在下謝過柳兒娘子此宴,日后有緣再聚?!闭f完,呂巖向樂柳兒匆匆行了個禮,便開門出去了。
此時姤兒剛從后院出來,被街上吹吹打打的熱鬧吸引住,便在街邊看著大喜隊伍晃晃悠悠地走過。
方才姤兒溜進(jìn)了樂柳兒的臥房,從床底下那盒私房珠寶中找到了那顆隨珠,便施法探入隨珠中。好些日子沒見,這顆隨珠中的邪氣似乎減弱了不少,靈力反而愈發(fā)精純,而且原來的法力正被另一種仙力代替,這讓姤兒的探查越發(fā)艱難起來。
姤兒心道幸好早一些發(fā)現(xiàn),倘若她記不住這氣息,過些日子再被完全掩蓋掉,找人的線索便又?jǐn)嗔?。于是,姤兒將自己的仙力與那剩余的氣息調(diào)換,將之存到了體內(nèi)。
誰知躡手躡腳地關(guān)上門一轉(zhuǎn)身,姤兒與同樣偷偷摸摸的丁褚松撞了個正著。
“你怎么在這兒?”姤兒按捺下做賊的心虛,對丁褚松問道。
“我......我就要走了,來和柳兒娘子道個別?!倍●宜奢p聲說道。
姤兒見他這幾日憔悴了許多,以往活絡(luò)神氣的臉上充滿落寞,心內(nèi)不禁軟了軟,說道:“柳兒現(xiàn)在不在,你改日再來找她罷。不過,你不是在準(zhǔn)備科舉么?”說著,姤兒慢慢踱步往后院去。
丁褚松跟在身后,無奈笑笑說道:“哪里還能指望什么科舉......我現(xiàn)在只希望再看看柳兒娘子,便回鄉(xiāng)去了。”
“沒想到你這么看重柳兒。”姤兒說道,她以為丁褚松這些人找柳兒不過是為了尋樂子罷了。
“那是當(dāng)然,畢竟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倍●宜呻y得遇上個與他平心靜氣說話的人,話多的天性依然未減,便與姤兒聊開了。
“救命恩人?”姤兒問道。
“嗯,救命恩人。四個月前我去朋友家,路上經(jīng)過山林時竄出來條蛇,把馬給驚了,差點帶著我沖進(jìn)了前面的懸崖。幸好柳兒娘子不顧性命沖了上來,我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柳兒娘子卻被馬拖撞出去,跌落山崖。”丁褚松立在后院的屋檐下,看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回憶道,“當(dāng)時我嚇壞了,著急地下山去找,卻因為沖撞得太厲害暈了過去。等我被路人叫醒再下山,什么都沒找到,當(dāng)時還以為柳兒娘子尸骨無存了,可笑還在那里立了個無名墓。所以后來在京城遇見了柳兒娘子,我還以為見著鬼了呢?!?p> 姤兒沒想到柳兒竟會舍身救人,不過想想她那逞強(qiáng)獨立的模樣,倒也不過于意外。“柳兒怎么得救了?”姤兒問道。
“我也問過她,不過她也不知道,說是除了當(dāng)時記憶有些模糊之外,醒來的時候身上不僅沒傷,脖子上還多了個玉墜兒,估計是柳兒娘子的大義感動了山神顯靈罷......人還是得做好事啊......”說著說著,丁褚松又垂頭黯然神傷起來,“罷了,既然今日柳兒娘子不在,我明日再來罷。”
看著丁褚松無精打采地從后門走了出去,姤兒回味方才他說的話,忽然想起來,四個月前,差不多就是她從臻歸書院下凡的日子。難道柳悅的魂魄沒有投胎,而是因緣際會附在了樂柳兒身上?
這時,屋外的敲鑼打鼓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