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婚辦,結(jié)伉儷
當(dāng)重重屏風(fēng)帳簾被一一撤去,一身紅紗單衣的呂巖跪在面前時,姤兒頓覺這連月來為準(zhǔn)備婚禮而繁瑣累人的種種,一時間都有了意義。
蓋上蔽膝,姤兒輕挽起身上的深青大袖外袍,躬身低頭上了車轎。
輕輕掀開車簾一角,姤兒回望了立在眾人中的父親一眼。他受完呂巖的禮,轉(zhuǎn)目向自己看來,微微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轎身緩緩而起,姤兒放下紗簾,悵然若失中,又帶著殷殷期盼。
今夜漫漫,其行遠(yuǎn)兮。憂哉悅哉,灼灼歸矣。
一路上吹吹打打,隊(duì)伍向著呂刺史的府上緩緩而行,時不時還有一兩群湊熱鬧的人們來障車討喜。姤兒看過不止一次結(jié)親隊(duì)伍的熱鬧,每每都是興高采烈的歡喜,卻不想有這一天,自己成了轎中人兒,竟是這般緊張不已。
回想起這忙忙碌碌的兩個月,真恍如做了一場夢。
呂家雖稱不上名門望族,但在海州也是頗有聲譽(yù),因此逢此喜事,六禮自然要一一做全。于是姤兒到府里的第二日,便被安排在城里呂家的親友府上當(dāng)做本家。
除了量衣備禮,姤兒需整日駐足房中,學(xué)習(xí)穿針引線、婚俗女禮,這讓習(xí)慣了舞刀弄劍、無拘無束的姤兒很是煩惱,卻不得不耐下心來好好練習(xí),改良自己拙劣的手工。
困于禮節(jié),那準(zhǔn)新郎呂巖只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偷偷跑來見上準(zhǔn)新娘一面。記得有一次,呂巖還皺眉懊惱地怨了句,真不該提那明媒正娶,生生受了這么多繁文縟節(jié)的拘束。那悶氣撅嘴的模樣,姤兒每每想起總覺得十分可愛又好笑。
這些日子,呂家上下對姤兒不諳女工的事都或多或少有些意外和奇怪,但當(dāng)他們見到姤兒的父親,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疏朗不羈的軍將氣魄時,一切仿佛都有了解釋。
呂父呂母原本不是十分在意姤兒的家世,畢竟三郎老大不小的,好不容易愿意成家不再說什么守身求道的胡話,二人已經(jīng)很是安慰了,更何況三兒媳也很是乖巧懂事。
但若說二人心里沒一點(diǎn)好奇與擔(dān)憂,那也是有些吹毛求疵了,因此聽姤兒說親家公會來海州以全納采請期之禮,二人也很是期待。不過呂家完全沒想到登門的竟是這樣卓爾不群、雍容爾雅的男子,加上他前后送來的見面禮、嫁妝,都是些不可多得的珍品,足以想見這位親家公背后是怎樣的身家實(shí)力。
與這位親家公相談時,對方的談吐見識,連見過世面也知書達(dá)理的呂氏家人都感到不可企及。然而親家公只說是江湖中人,自稱姓李,不肯吐露更多,呂父呂母也不好再問。
親家公在海州的這些天,常常教授三郎武藝,一些懂拳腳的人偶爾看到后,都跟呂家人夸他功夫甚好。滿腹疑團(tuán)間,呂家人只能暗自猜測,或許這位親家以及新娘子的出身,真的是江湖上的某個隱士名門罷,這讓他們對那位親切恬靜的準(zhǔn)新娘,又多了幾分好感與敬意。
而對于姤兒,能夠在父親的陪伴下坐上花轎,帶著他的囑托與關(guān)懷迎向新的開端,已是莫大的幸福與圓滿。
“新娘子,下轎了!”外面有人喊了一聲,拉回了姤兒的思緒。
婷婷下轎,姤兒踏過長長的氈席,邁進(jìn)了呂家掛著數(shù)只紅燈籠的大門。
當(dāng)青廬中的人群散去,帳幕合上后,雞鳴已響過幾聲。姤兒和呂巖聽到人聲漸去漸遠(yuǎn),同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彼此相視間,看著對方光鮮亮麗之下被折騰了一天的疲憊模樣,一同輕笑起來。
“這個,送你。”姤兒伸了伸腰后,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一塊長條的布囊。
“這是......”呂巖接過來展開一看,是個細(xì)長的針織布袋,黑亮的雙面綢子上縫著許多黃色的文字,呈環(huán)地排列著,一旁還有一些深青的圖案,竟是一個個符文。
“是裝佩劍的布囊。”姤兒一只手抓著布袋的底端,有些局促地說道,“我這些天縫的......可能線腳排得不是很齊,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呂巖頗感意外地看著姤兒,又低頭仔細(xì)端詳起劍囊,那雙面綢子的質(zhì)地很是柔滑結(jié)實(shí),封口處被一個銅環(huán)撐住,是個小的卡口機(jī)關(guān),至于囊上縫制的圖案,線腳雖不十分整齊緊密,但有模有樣的繡法,絕不是姤兒練一次就能到的水平。
“這布料、封口,還有這花紋,都十分與眾不同,倒是蠻稀奇的,想來不好做出來罷?”呂巖笑著說道。
姤兒聽呂巖一一指出了她花了心思的地方,頓感心悅,笑道:“做出來倒不算費(fèi)工夫,不過這塊布料卻是十分難得,一般的尖銳之物是劃不開它的。這布質(zhì)地太滑,所以就問了些能工巧匠的手藝,設(shè)計(jì)了個封口,能將佩劍卡住,拔劍時只要稍稍扭動就輕松拔了出來......真可惜你今日沒帶劍,還能試一試這機(jī)關(guān)?!?p> “不過,你為何在囊上縫上這些?”呂巖默誦著那些文字,是《玄經(jīng)》的后篇,而那些符文,卻有很多都不懂。
“因?yàn)槲蚁氩怀鲞€能縫哪些了?!眾菏樟耸招?,說道,“花鳥魚蟲我又不會縫,只能縫些字上去了。你既有修道濟(jì)世之心,這些文篇符咒雖是基本,卻可一推二,二推三。你且記著,日后或許在情急之時還能派上用場?!?p> 呂巖垂眸,心內(nèi)又感激,又黯然。姤兒見狀,語氣又認(rèn)真了幾分,緩緩說道:“父親和我說,修行之人倘若娶妻置室,修為便會止步不前,與仙道無緣。你一直孑然一身,是為此心,又仙緣深厚,我......我不知道你做了這樣的犧牲,甚至想過悔婚......好在父親說......”
“不是這樣的?!眳螏r抬起頭,打斷了姤兒的話,笑了笑說道,“以前我也以為自己一心向道,心志堅(jiān)定,遇到你之后才知道,什么不為美色所動都是假的,只是不喜歡罷了。更何況......你那時想悔婚,已經(jīng)晚了罷?”
姤兒臉上一紅,側(cè)了側(cè)頭。
呂巖嘴角的笑微微收了收,向后仰著身說道:“而且,不止是如此......那次回到京中,看到茍杳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說真的,心里竟有點(diǎn)羨慕,甚至?xí)耄约簽楣俸髸窃鯓?.....呵,看來真的是‘骨節(jié)未完、志行為足’啊?!?p> “那看來,我這個倒是白送了?!眾浩财沧?,說道。
“才不是!”呂巖一只手搭在劍囊上,做出很是寶貝的樣子,說道,“歷練超脫與凡塵俗世,原本就是分不開的,即便是無緣,我也心向往之。這個我很喜歡,你送給我用,我就好好用著!”
姤兒被逗笑了,轉(zhuǎn)過身深吸了口氣,對呂巖說道:“既然你這樣說,那就告訴你父親后來說的話。旁人娶妻自是會有損修為,你卻不會,父親第一次見你時不是說過么,你生來是純陽之軀,本就有調(diào)和陰陽、因定生慧之能,所以不妨修行的?!?p> “什......什么?”呂巖僵了僵身子,似懂非懂。
“怎么,這些日子跟著父親修習(xí),或者以前盤腿打坐的時候,你沒覺出來么?”姤兒問道。
呂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回憶著這些時日的修習(xí),運(yùn)氣之感確乎是一如既往。而以往心煩意亂之時只要定坐之后,心里便十分清凈,難道真的都是得益于這甚么純陽之軀?
姤兒發(fā)覺呂巖的神情從驚訝,到疑惑,再一點(diǎn)點(diǎn)露出歡喜之色,便握住他的手,柔聲說道:“呂巖,我送你這個文符劍囊,是想告訴你,日后你想做什么便盡管去做,不必再為我犧牲那些志愿。我既嫁與你,你流連俗事也好,清苦修習(xí)也好,我都陪著你......這一生,比起隨波逐流,我更愿你隨心所欲。”
心口像塞著一團(tuán)棉花,欣欣然,又悶悶然,呂巖的眼底水波微蕩,無言中,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姤兒。
生幸逢?duì)?,莫大之喜?p> “姤兒,謝謝你......”呂巖吻了吻姤兒的秀發(fā),從懷中掏出了只木盒,遞給姤兒。
姤兒沒想到呂巖也有東西送給自己,淺笑著打開木盒,竟是支玉簪。不同于之前的那支,它的簪頭是用珍珠刻出的幾朵牡丹花,鑲嵌在碧玉之中,讓玉簪的銳利中多了幾分嬌美可人。
“這次可不能隨便扔了哦!”
“夫君相贈,自當(dāng)惜愛?!?p> 東方晨光熹微,一夜喧鬧忙亂后,新的一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