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醒被連摔三次,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掙扎的必要了,干脆躺平了好好喘喘氣:“幸好剛剛一把火把那群東西給燒了,不然掉下來還要跟他們一起做伴?!?p> 剛掉下來,他們身下的光亮就消失不見了,古逐月爬了起來打量著四周:“這么高都沒摔死?!?p> 他們的頭頂看不見頂端,只能看見石壁延伸上去,被黑暗吞沒。古逐月說話的時候抬著頭的,聲音撞在石壁上,傳來了回響。
“你沒事吧?”沐懷時緩過勁來了,趕緊在尉遲身上東瞅西看,想找找缺了什么沒。
尉遲醒把夜明珠摸了出來,光亮出現(xiàn)的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沐懷時的臉紅了。尉遲醒連忙一撐地面站了起來,跟古逐月并肩而立。
古逐月的肩膀被撞了一下,滿臉疑惑地轉(zhuǎn)頭來看尉遲醒,結(jié)果看見了尉遲醒慌慌張張的臉:“有情況?”
“什么情況?”尉遲醒問。
“我問你呢?!惫胖鹪乱活^霧水,他以為是又有什么怪物,結(jié)果尉遲醒是這個反應(yīng)。
“有情況?!卑⒇快дf。
尉遲醒和古逐月紛紛轉(zhuǎn)頭看著她,阿乜歆望著一處,只留給兩個人一個背影。
她轉(zhuǎn)了過來,推開了一步,被她身軀擋著的棺槨露了出來:“那里有個人?!?p> 阿乜歆手指著的地方,靠坐著一個人。棺槨沒有被封死,鍍金的蓋板靠在棺身的一側(cè),另一側(cè)則有個人影靠在那里。他抱著什么東西,低垂著頭。
“活著嗎?”尉遲醒往那邊走過去。
路過沐懷時的時候,她立馬就要跟上來。尉遲醒轉(zhuǎn)頭看著她:“郡主就在此處,若有危險,我們還好應(yīng)對些?!?p> 阿乜歆連連點(diǎn)頭表示尉遲醒說得對,抬腳跟著他一起走。尉遲醒轉(zhuǎn)過來看著她:“你也一樣?!?p> 尉遲醒走了過去,蹲在了那個人的面前。他的皮膚和血肉早就腐爛了,看上去還有個人樣是因?yàn)樗┲逆z甲并沒有脫落。精鋼打造的頭盔套在用兩個空洞對著墓穴的頭顱上,鐵銹一路生長進(jìn)了骨骼表面,土黃色和青黑色混在一起。
“為什么他不在棺材里?”古逐月站著的,他看向棺槨里,里面除了幾條腐壞的綢布外,什么都沒有了。
從布置來看,這個人應(yīng)該在棺槨里躺著才對。
尉遲醒四處張望著這個墓室,從這個建造規(guī)制和棺槨的擺放位置來看,這里很可能就是主墓。這個地宮的主人不在棺材里,反而靠在外面,也太奇怪了。
“應(yīng)該不是被盜過,”尉遲醒站起來看了下棺槨里的狀況,綢布雖然已經(jīng)腐壞,但可以看出來里面并不曾擺放陪葬物。
如果曾經(jīng)擺放著陪葬的貴重物品,那對應(yīng)的位置一定會留下凹陷。有些金器甚至?xí)训紫履景鍓撼龊圹E來,但墓穴里很平整,而很可能是它主人的人,也坐在了棺槨外的石板上。
“它是不是移過來了?”古逐月看著棺槨比較寬的那頭正對著的石壁。
尉遲醒沒注意到它之前的位置,只能搖頭:“沒注意?!?p> 古逐月指了指石壁上的的突出,“那又是什么?”
這個墓室十分寬闊,只有尉遲醒手里的夜明珠充當(dāng)光源,只能照到石壁突出餓一部分。剩余再往上,全都陷在了黑暗之中。
尉遲醒拿著珠子走到了石壁下去,伸手把珠子高高地舉了起來。石壁被照亮的部分?jǐn)U大了一點(diǎn),尉遲醒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基座下面,再往上他看見了石像的兩條腿。
基座上的文字古老而復(fù)雜,尉遲醒一個都認(rèn)不出來,在長篇的符號之后,有一個很不合時宜的符號刻在最后。尉遲醒走了過去,用夜明珠照著那個符號,看了許久還是沒能看出來是什么。
尉遲醒抹著那個刻痕,順著它的筆畫描摹的時候,他像是突然看懂了一樣:“姬……永……夜?!?p> “是姬永夜!”尉遲醒回頭對古逐月說,然后他退后了幾步,轉(zhuǎn)回去仰著頭,想要看清這座高大的石像,“姬永夜的陵墓在這里?”
但石像膝蓋再往上,他什么也看不見了,地底生長的苔類植物附著在石像的表面,一路延伸進(jìn)了無邊的黑暗里。
“尉遲醒!”阿乜歆本來只想坐下歇一會兒,但她手摸到地板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地上有很多一指寬的溝壑。她在指尖聚攏了一點(diǎn)點(diǎn)光亮,貼在地上,細(xì)細(xì)打量著溝壑,“這里有好多奇怪的東西?!?p> 尉遲醒反正也看不清石像,干脆轉(zhuǎn)身往阿乜歆那邊走。
他走到阿乜歆身邊蹲了下來,夜明珠溫和的光亮照亮的不小的一片空間,地板上縱橫四錯的溝壑在尉遲醒眼里,總有那么幾分眼熟的感覺。他想了很久,沒能想起來到底是什么。
“到處都是。”沐懷時說,“這里的地面上,全都是?!?p> “你能看到?”尉遲醒沒想到沐懷時還有這等過人之處。
沐懷時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的母親來自冀州屠幻族,我們能在黑暗中看到事物的全貌。”
“這是血跡,”沐懷時指了指腳下的溝壑,一層一層的血跡覆上去又干涸,常人看不出來,但在沐懷時眼里卻是十分明顯的,她指了一下不遠(yuǎn)處的石像,“這些溝壑都會往那里匯流,把血送過去?!?p> 尉遲醒下意識地回頭看石像,那邊黑洞洞地一片,什么都沒有。他如常地轉(zhuǎn)過來,準(zhǔn)備研究能不能從這些溝壑找到出去的辦法。
他剛回頭,就看見沐懷時的臉色有點(diǎn)發(fā)白。
“怎么了,”阿乜歆問她,“你不舒服嗎?”
“石像……”沐懷時愣愣地說,“石像呢?”
尉遲醒警覺了起來,握著見微往那邊走:“古逐月,你留在這里。”
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抽出玄元,把手中的夜明珠拋在空中。一刀下來,渾圓的珠子被剖成了兩半,他穩(wěn)穩(wěn)地接住,把其中一半遞給古逐月:“保護(hù)她們。”
尉遲醒說話的時候離古逐月的耳朵很近,輕飄飄的氣流拂過他的耳垂。他愣了片刻,再回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背影單薄的少年已經(jīng)提著弓,向著黑暗走了過去。
他把玄元放回了自己的手中的刀鞘里,留了一半的夜明珠在自己的手里,告訴自己要保護(hù)她們。然后一個人轉(zhuǎn)身往未知與黑暗中走去。
恍惚之間古逐月想起來了十幾年間自己在林里溪邊荒廢過的歲月,他很想重來一遍,少時就逃出南行宮,一路往南。沿路學(xué)一身本事,會挽弓射箭,會提刀劈斬。聽唱本里說的,幽州游俠無數(shù),市井街頭隨意拜師,都能學(xué)得一身武藝。
等學(xué)得差不多了,再回到南行宮里,等著某個秋季,遇上這個世人都說無能的醒公子。
古逐月拿著那一半夜明珠,走到了阿乜歆身邊默默站立著。
沐懷時皺眉看著遠(yuǎn)去的尉遲醒,她看了看阿乜歆,咬牙追了上去。
“誒!”阿乜歆沒來得及拉住她,不過幾個眨眼,她就跑到了半個夜明珠照不見的黑暗里去。阿乜歆收回了落空的手,“這怎么辦?”
古逐月也是懵的,他呆呆地?fù)u頭。阿乜歆戳了一下他的臉笑了出來:“你又想什么呢,愁眉苦臉地見了鬼的樣子。”
尉遲醒只管著想走回石像邊,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東想西,知道有只手把自己的手掌拉進(jìn)了她的掌心,尉遲醒才回過神來,看著追上來的沐懷時:“郡主你跟過來干什么?”
沐懷時的手是溫?zé)岫彳浀?,尉遲醒的手掌冷得刺骨,但她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抓得更緊。她使勁拖了尉遲醒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邊。
尉遲醒還沒來得及開口,沐懷時又拉著他往一邊躲。這時候石塊撞擊地面的聲音才傳進(jìn)尉遲醒的耳朵里,他在閃躲之間回頭,看見了石像的一條腿,正踩在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
“還能動啊?!蔽具t醒由著沐懷時拉著他閃躲,石像的另一條腿落下來,踩在了他身邊。
尉遲醒目測這石像的腳踝需要兩個他才能抱穩(wěn),體型上已經(jīng)相差這么多了,他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打。
“那里有人!”沐懷時指了一下遠(yuǎn)處的黑暗,“就是剛剛那個骷髏,他的動作跟石像是一樣的?!?p> 沐懷時指的就是剛剛的棺槨旁邊,石像的動作不知道從哪里帶起來了霧氣,讓原本就狹小的可見范圍又縮減了不少。尉遲醒拉開弓對著黑暗之中:“是這里嗎?”
沐懷時拉著他的手臂往右邊挪了挪:“放箭吧?!?p> 尉遲醒松手,星光而成的羽箭離弦而出,破開了重重云霧向著他并不能看見的目標(biāo)飛去。
霧氣都被箭身上的冷火一下點(diǎn)燃了,刺目的光芒在墓室里綻開。尉遲醒轉(zhuǎn)身背對著火焰把沐懷時護(hù)在自己身前,他在強(qiáng)光還沒消散的短暫片刻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頭頂巨大莊嚴(yán)的石像。
石像低下頭看著在自己腳邊渺小脆弱的血肉之軀,霧氣一下被燃盡,光亮熄滅了下去。
銀箭穿透了骷髏的左眼窩,卡在了頭盔里,那個空洞的窟窿之中燃起了冷藍(lán)色的火焰。一瞬間,他們頭頂?shù)鸟讽敱稽c(diǎn)燃,竄天的火焰熊熊燃起,一副巨大的星海圖在火焰之下露出了全貌。
一邊已死的戰(zhàn)士帶著燃火的箭矢走過來,一邊頭頂?shù)氖裢崎_路一步,朝著他腳邊的兩個人抬起了腳掌踩下來。
阿乜歆在火焰騰起的瞬間看清了這邊的情形,她抬頭看著在躍動的火焰后閃耀的星辰,一瞬之間無形的壓力傾倒在了她的身軀上,她被壓得跪了下去,雙手撐著地面不斷顫抖:“啊——!”
腦海中的畫面片段不斷交織,傾塌的石塊,燃燒的火焰,和火光之中提著刀走過來的人。
古逐月想扶起她,一股強(qiáng)勁的氣流把他掀翻在地,阿乜歆背后的羽翼在氣流中有了實(shí)型,她忽然振翅飛了起來,在半空中舒展開了身體,表情扭曲而瘋魔:“竊國賊子!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