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卓峰這才發(fā)現(xiàn),人群中全是中年大叔。
大叔們對著地上散落的花花綠綠的破爛東西,你爭我搶,你推我搡,偶有發(fā)現(xiàn),就是瞳孔放大,雙眼放光,宛如餓狼,
甚至還有兩個大叔半趴在地上,伸手從下水道里面往外撈,絲毫不顧周圍穿梭的車流,看得卓峰真心肝疼,不帶這么拼命的吧?
“大哥,大哥,嘿嘿,嘿嘿嘿,咋回事啊,咋回事???”
卓峰打著招呼把采訪本裝進兜里,拉上衣鏈,掄起袖子也加入到了挑揀大軍中。
記者采訪,首先就是要打入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要能侃會嘮,否則誰閑的沒事接受你半天采訪?
一邊問著,卓峰已經(jīng)從地上撈到了一塊殘碎品——一張被汽車莫名碾壓的光盤,扔掉,再一撈,是一張光盤包裝紙,定睛一看,卓峰只覺得渾身氣血翻涌。
媽呀,白腿、雪胸、大眼加黑發(fā)配紅裙,印著小廣告般挑逗的字眼,這不就是市場上典型的黃色光碟么?
這種公安部門嚴厲打擊的淫穢物品,竟然就這么公然散落了一個地道橋?而且目測地上這堆破爛,怕不是有數(shù)百張之多,這種淫穢物品到底從哪里來的?
卓峰腦袋有點蒙,說好的車禍呢?怎么變黃禍了?
這事兒明顯超過了車禍的范疇,而且事情還不小,他撈了幾個之后,基本上也弄清楚了現(xiàn)場的情況,悄沒聲兒地躲一邊兒,撥通了110的電話,簡明扼要地說:“喂,110么?勝利北大街地道橋下面出現(xiàn)了一堆黃色光碟,有數(shù)百張?!?p> 在公共事件中,記者和公安、消防等部門存在著某種協(xié)作關系,不說自己記者身份,就是作為自然人來說,對于這種事兒,也不能視而不見。
報完警,卓峰重新投入現(xiàn)場,現(xiàn)在要緊的事就是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現(xiàn)場的這幾位大叔則是關鍵人物。
“大哥,怎么這么多黃碟啊?可惜都爛了,沒有一張好的,唉,啊,大哥有好的沒?勻我?guī)讖埌???p> 卓峰腦袋飛速地旋轉著,一邊左顧右盼假裝尋找,一邊走到之前搭過話的禿頂大叔身邊,假裝有些懊惱地說。
“啊,哈,就是啊,娘的全讓車給軋爛了,沒幾張好的,我也沒找到幾張?!倍d頂大叔看起來也就40歲左右,濃眉大眼,臉上皺紋不多,看起來挺和善。
有門!
遇到個目擊者不容易,遇到個肯說的目擊者更不容易。
卓峰心中一喜,踢飛幾張爛盤,撿起幾張包裝紙,拋出了最關心的問題:“誰扔了這么多盤啊,怕不是有個幾百張?!?p> 禿頂大叔聽到卓峰的問話,他稍稍抬了下頭望了一下說,“誰知道啊,剛來的時候堵車了,以為發(fā)生了車禍,就過來看熱鬧,誰知道一會兒就不堵了,地上都是這些東西。嘿嘿嘿……”
關鍵信息一問三不知,
敢情這位大叔也是后來人,卓峰瞬間喪失了搭話的興趣,快走幾步就趕到了最前面那兩位,正爬在下水道排水篦子上撈盤的大叔身邊。
為了排水,地道橋下面的排水井很大也深,大約有幾十張黃碟完好無損地滾落了下去,這兩位大叔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幾根棍子,透過井篦子的縫隙,正在樂呵呵地往外夾。
“唉,大哥,弄了多少了,我才他麻麻的找了2張?能勻我兩張么?”
卓峰探頭望了片刻,罵咧咧地問道。
“想要自己撈,有胳膊有腿,大小伙子吃什么白飯,”看到個同行,兩位大叔沒有怎么懷疑,一邊夾著光盤,一邊嘆氣說,“來晚了,來晚了,堵車那會兒,有人一箱子一箱子地往車上搬。”
“一箱子,一箱子?真的假的?這可是黃碟呀~”卓峰有些夸張地迎合著說,“誰沒事一箱子一箱子地扔這個玩意?!?p> “真的!說起來你肯定不信,那卡車一車這玩意,過地道橋時碰到了限高桿,咣當一下掉了四五箱子,摔了一地,”
其中一位穿著綠色大衣的大叔,許是夾累了,縮回手來,指著限高桿說,“那車也不停,反倒一加油門跑沒影了,好東西都讓后面跟著的車搶了?!?p> 原來是這樣。
拉黃盤的車超高,撞到了限高桿,貨物掉落在了地上,后面跟行的車輛看到后,開始哄搶,從而導致了這一路段的大堵車,由于沒有事故發(fā)生,等哄搶完了,交通很快就恢復正常了,造成了“車禍”的假象。
事情真的是這樣么?
卓峰在地道橋下勘驗了會兒,發(fā)現(xiàn)限高桿上果真有新鮮的剮蹭痕跡,甚至地道橋的左側都被剮蹭了一大片,地上散落了一些水泥片。
隨后,他走出地道橋,左右環(huán)視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有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他沒有遲疑,立刻拿出了采訪本奔了過去,進行第二次采訪,兩相印證,方能采信。
“喂,您好,我是青城日報社的記者,剛剛地道橋下面發(fā)生了一起車禍,您知道么?”
卓峰恢復了一貫的文質彬彬的模樣,這個車禍和店員沒有什么利害關系,提前表明記者身份采訪起來更順暢。
“噢,就剛才啊,大約十幾分鐘啊,有車掉了貨,都被后面的車搶了,沒什么車禍?!钡曛魇莻€小姑娘,二十來歲,一聽記者采訪,貌似還有點小緊張,把知道的都告訴了卓峰。
“啥樣子的車掉的貨呢?”卓峰一邊記錄著一邊思考。
時間不對,應該是小姑娘弄錯了,梁主任打電話的時候都二十分鐘前了。
“應該是卡車吧,一般的車哪有那么高,估計是拉貨的,前面不是有個轉運站么?搞不好就是那里的車。”
售貨的沒有幾個不健談的,劈哩啪啦就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了。
就在這時,只聽到外面一陣警笛聲,放眼望去,一輛警車由遠及近,打著警燈停在了地道橋前,
再看橋下面,幾位大叔已經(jīng)溜達到了橋另一邊。
“嗯,謝謝采訪,這是我名片,有線索打我電話?!弊糠屙樖秩隽嗣?,趕緊返回現(xiàn)場。
等卓峰趕回現(xiàn)場,出警的110民警一個在看現(xiàn)場,一個在車里拿東西,看樣子是打算拉個警戒線。
“同志,您好,我是青城日報社的記者卓峰?!弊糠迨紫茸詧蠹议T。
“噢,你來的早,怎么回事?”
110民警邊記錄著邊問,絲毫沒有意外,這種事情,也就公安和記者跑得多,見得廣,自然也混了個臉熟。
“劉警官,事情是這樣的……”
等卓峰簡單扼要地說完,又是幾輛車停在了警車后面,車身上印著大大的青城晚報、青城都市報的LOGO。
原來是老冤家們來了。
青城日報、青城晚報還有青城都市報是市區(qū)三大都市報,在經(jīng)營以及業(yè)務上存在著天然的競爭關系,這種關系也映射到了新聞業(yè)務上。
每個報社都設立了專門的部門,用于分析對手的報紙新聞內容,尤其是獨家新聞、重大新聞的報道。
對于記者來說,就是拼角度,比深度,看廣度,每日都會分析對手稿件,
尤其是這種“撞車”稿件,人人憋著一股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