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巔,云霧之間,靈山之上。
佛祖善逝法身居所——西方極樂非想處天。
赤金色的寶殿霞光萬丈,浩浩梵音清凈微妙,青鸞盤旋、鳳鳥鳴飛,以天為幕、白玉為地,菩提成蔭、優(yōu)曇婆娑。絕三千大世界,遠(yuǎn)離是非外、紅塵地的無上所在,滅邪三垢,見智慧光明。
星月樹下、“禪定池”內(nèi),大悲水加持。一株雙色并蒂曼珠沙華汲萬物靈氣,輔仙露滋養(yǎng),含苞待放、幽香陣陣……
著金衣、光玉足,一粉嫩靈動的垂髫童子倚靠池沿,藕荷般的圓潤手掌一撥撥撩動著禪定池水,數(shù)尾黃金魚在童子指尖追逐嬉戲。水紋暈開,池內(nèi)須臾間靈氣大盛、佛澤磅礴。
小童耳垂飽滿、明眸皓齒,額間一點“卐”形佛印,襯得眉目如畫,甚是討喜。此刻,他撇著櫻桃小嘴,水靈靈的一雙眼時而瞄著并蒂花,時而瞄向祭在半空的諸法虛鏡,時而喃喃自語“怎么還不回來?慢死了、慢死了……”,伴著哼哼兩聲,面容帶些微不快和焦急。
一柱香后,半空的諸法虛鏡靈光大現(xiàn)。見狀,小童瞬間抽手起身,動作麻溜地撒開小短腿兒,光著腳丫子奔過去,觸地處步步生蓮。待至鏡下方停住,急切地不停搓著小手,嘴角已然笑開一朵花。
連接佛界與人間的媒介緩緩關(guān)閉,無量光后,一只翼長三丈余,振翅疾飛的金色大鳥破空而出,以雷鳴之勢、閃電之姿,扶搖直上,在半空盤旋數(shù)轉(zhuǎn),其力漸收。后化身法相,降臨于殿前……
飛禽幻化的青年眉宇間媚態(tài)、英氣、清冽、純真兼而有之,眼波婉轉(zhuǎn)、容貌清華,黑發(fā)如瀑、男女不辨。內(nèi)著墨綠緊身緞袍,襯得腰身曼妙、身量修長,外披一襲及地玄色大氅,袖口處一圈紅藍(lán)相間的孔雀眼花紋,更顯張揚華麗。加之身后圣光環(huán)繞、霞光漫溢,所行處百鳥朝拜、百花羞容,端的是……
“六界第一美男,貫會裝逼!”駐足迎接的善逝童子在心中著實吐槽了一次。但苦于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滿心的嫌棄浮于面上盡是諂媚之態(tài),發(fā)聲也極盡諂媚之色。待青年站定,他一把拉過青年的袖角,水汪汪的大眼曖昧可憐地投向青年,嘟嘴道一句“曜曜,本尊等你可是望眼欲穿?。 ?p> 世人皆云:大孔雀明王神魔一體,生性兇殘、好食人肉,不懼神佛、威風(fēng)八面……
而現(xiàn)實中、眼目下,一直在佛祖座前擔(dān)任“跑腿”角色的大孔雀明王金曜嫌棄、心疼地快速抽出被握皺的袖角,維系著端莊法相,步履從容,淡定優(yōu)雅、目不斜視地向金色大殿緩緩走去,聲音清澈無波:“不才以為,能讓尊上望眼欲穿的,可沒有臣下的份兒!”
善逝小佛祖邁著倆兒短腿緊走幾步,亦步亦趨地跟在青年身后,呵呵笑兩聲,撓著腦袋,一氣呵成道:“這哪能呢?曜曜在本尊心中的地位,那是高大威猛,無人能及!普天之下、六界之中,唯你我心意相通、惺惺相惜,情投意合……”
佛祖情未道盡,玄衣青年已朝前走得越發(fā)急促,雙肩隱有抽搐之態(tài)。
……
及至正法殿內(nèi),偌大空間再無旁人,青年從袋中神速掏出幾串冰糖葫蘆、一袋皂兒糕,并兩小盒糖酥酪、四五個吉祥果,一壺玉泉老酒……一把塞給身后的小人兒,再從容不迫地就近干嘔了好一陣。
看絕美青年莊嚴(yán)板正的形象已然破功,善逝狡黠一笑。遂將吃食兒一股腦往殿前臺階一放,席地而坐,便是暢快淋漓的享用起來。
“不才以為,尊上進食前是否應(yīng)該凈一下手?”回轉(zhuǎn)的孔雀明王盡責(zé)提醒道。
“不需要啊?”善逝昂著小腦袋瓜,嘴角兩粒芝麻籽兒,一派從容道:“剛才不是在你袖上擦干凈了嗎?”
孔雀明王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轉(zhuǎn)身調(diào)整了心態(tài),艱難保持著一派從容地尋了個坐處。及至看著佛祖風(fēng)卷殘云的吃相和滿地瘡痍,再次盡責(zé)提醒道:“不才以為,那糖葫蘆甜味太過,還是少吃些為妙……”
未及言盡,只聽清脆的“咯嘣”一聲,善逝小祖宗嘴急,不小心磕到了葫蘆核,硬生生將顆小犬牙磕斷了,不住嗷嗷叫著,滿口鮮血……
看善逝委屈的小表情和手中帶血的斷牙,還有撲閃的長睫毛、淚汪汪的大眼睛,嚴(yán)謹(jǐn)非常的孔雀明王免不了急急上前探查、安慰一番:“凡間人家,小孩子換牙是再正常不過的,只需將斷牙置于家中最高處,便能佑他吃飯香、臉盤大,個兒高、長得壯……”
善逝一邊抽泣,一邊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正經(jīng)八百地將斷牙放進玄衣青年手心,握好,如訴遺言般交代道:“那你將這斷牙找個中間位置放著……”
明王愕然:“這又是何道理?”
只見善逝默念個“長”字訣,原本透風(fēng)的牙床上又立上了顆珍珠般潔白可愛的新牙:“本尊只要吃飯香、個兒高就行了。至于臉盤大、長得壯嘛……”佛祖又繼續(xù)塞一口皂兒糕,“本尊以為,這并不是一句吉祥話!”
玄衣青年默使一個仙法,將斷牙鄭重置于正法殿巍然屹立的天龍八部之帝釋天法身相后。接話問道:“世人皆道,尊上的修為已達離煩惱、無執(zhí)著、無行色、無取舍、無異是境,。卻原來,佛祖也不能免俗啊!”
善逝呵呵一笑,眼中滿是促狹?!叭菝蔡熨n,凡人又怎敢與天爭。而你我皆為神祇,天又奈我何!”須臾間已是變換數(shù)個法身,從行將就木的耋耄老嫗,至色衰氣浮的半百寡婦,而后是一般品貌的妙齡少女,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
那美人著一襲白色紗裙,腰肢裊裊,不盈一握。肌膚勝雪、媚眼如絲,額間一枚艷色佛印,含笑緩緩向玄衣青年走去,一如畫中女子,虛幻縹緲。只有輕靈婉轉(zhuǎn)的聲音蕩在耳畔:“妾身倒要問一句,殿中八部諸相,而孔雀大明王緣何選擇了帝釋天?”
玄衣青年深邃雙眼靜靜凝望著女子面容——這是千萬年來佛祖最不常用,卻飽含著種種隱秘的至美法相,亦是自己的心魔!
“阿修羅不善食,而好色,帝釋天卻剛剛與之相反,對待感情永恒專一?!泵廊死w手輕輕拂過青年如玉的臉龐,眼中清明透徹,如無波古井:“孔雀,你終究是想多了!”
青年低頭,苦澀一笑。佛,既是普天之下最慈悲的,亦是最無情的!
美人不再看他,抬眼望著殿外亙古不變的日升日落、緣起緣滅,緩緩吟道:“寂滅是菩提,滅諸相故;不觀是菩提,離諸緣故;不行是菩提,無憶念故;斷是菩提,舍諸見故;離是菩提,離諸妄想故;障是菩提,障諸愿故;不入是菩提,無貪著故;順是菩提,順於如故……”
與之相應(yīng)的,三千界內(nèi)回蕩起清悠遼遠(yuǎn)的靜心禪樂。
菩提樹下,落英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