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山玄元洞——創(chuàng)世之神飛升圣境,須彌第二處仙澤福地。
洞內(nèi)的長廊便如一條蜿蜒磅礴的巨龍,延展至最深處,帶著神秘誘惑的色彩。玄元洞的中心卻是一處如夢似幻的仙鄉(xiāng),無根水懸掛的珠簾順著巖壁匯入霧氣氤氳的地下靈泉,滋養(yǎng)著萬千生物,各類奇花異草得仙澤滋潤開得極盛。天地鬼斧神工,洞頂石筍、石幔和石花千姿百態(tài)的綻放,極陰處辟出一口月牙形的湯泉,融融熱氣升騰與洞中的涼意碰撞,竟帶了些奇幻迷離的妖嬈。
靈泉中,赫然安放著一張靈木作骨,玄石為心的天然床榻,粉嫩圓潤的小童子靜靜的躺在床中央,長長的睫毛似蝶般輕輕撲閃顫動著。良久,隨著密集的一陣咳嗽,童子緩緩睜開了雙眼。進入眼簾的是兩道模糊的光影,待他抬手猛簇了一陣,才看清站在床榻邊的人。
“白澤上仙?”當(dāng)康迷惑的掃視著眼前的一切。他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會看到白澤和百里飛雪兩位仙神熟悉的面龐,而且他們還用擔(dān)憂的眼神注視著他。他是做夢嗎?
白澤伸手撫摸著孩子光潔的額頭,關(guān)愛的問道:“躺了三天,可有不舒服?”
當(dāng)康睜著圓滾滾的大眼望向鶴發(fā)仙顏的長者和容貌清艷的上神,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可愛:“這是哪里?”他用童稚的嗓音問著。
“這是玄元洞,一億年前師傅拋卻魔心,向道飛升之地。此處靈息鼎盛,若元氣大傷時在此靜養(yǎng),數(shù)日即可痊愈?!卑倮镲w雪為他釋疑道?!按朔阋菜阋虻湹酶?,蒙師傅慈悲,兩粒大羅仙丹助你涅槃飛升,竟直接渡了天劫道,以凡人之軀修煉成仙了!”
當(dāng)康懵懵懂懂的眨巴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盯著自己的胳膊、腿,口中喃喃道:“真的嗎?我成仙了嗎?上神沒有哄我……”
百里飛雪提著小孩的沖天鬏,冷傲一笑:“我哄你作甚?須知這大羅仙丹乃師傅親煉,千年才得一粒。如今通鑒閣中統(tǒng)共也只有十顆,便給你小子占了便宜去?!?p> 當(dāng)康“嗖”一聲從玄石床上蹦跶起來,拍著巴掌在原處跳著叫著:“本豬成仙了,本豬成仙了!”兩瓣圓滾滾的屁股在遮羞布下若隱若現(xiàn),藕般粗壯白嫩的小短腿和渾身的肥肉歡快的顫動著,甚是討喜。
百里飛雪看他的呆樣,即好氣又好笑的叱道:“得意什么?這千萬年的路還長得很,未必次次都有這般好運,慢慢修吧!”
被當(dāng)頭澆了一瓢涼水,小孩子吐著舌頭收斂了得意忘形。但仍是止不住兩眼發(fā)光的望著紫衣上神,這上神雖然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他知道或許某些事讓百里飛雪變了,變得不再涼薄凌厲,變得有了人情味。當(dāng)康撒嬌般貼近那一抹紫色道:“您不生我的氣了嗎?”
“哼!”女神高傲的瞅了他一眼:“與不懂事的小孩子有置氣的必要嗎?”
當(dāng)康眉眼間皆是歡喜。忽而,他轉(zhuǎn)頭似想到什么,斂了笑容擔(dān)憂地問道:“靈夕姐姐呢,她的傷好了嗎?”
白澤仙官一派端正持重地矗立在旁,平靜道:“有帝座照拂,單姑娘不會有事的!”
聞言,小孩子又咧嘴笑起來:“太好了,太好了!”紫衣女神眼波微動,但終究無語。
白澤尋了一處干凈地優(yōu)雅的坐著,當(dāng)康乖順狗腿的靠著白衣仙官席地而坐,紅色的繡花肚兜襯著一張月盤似的臉十分喜慶。
白澤抬手摸摸他的頭,慈祥平和道:“你倒是個品行純良的孩子。你可知那日,若在帝座跟前答錯一句,會有怎樣的后果?”
當(dāng)康撅著小嘴,搖了搖頭。
白衣的仙官正色道:“天劫之時,帝座要你做那生死抉擇。若那一刻,你表現(xiàn)出絲毫猶豫或妄圖貪生,帝座必教你形神俱滅,化為劫灰?!?p> 當(dāng)康睜大眼睛,他竟不知數(shù)日之前自己的處境如此玄妙。
仙官微微一笑,眼下的終究只是個孩子,哪里懂得男女之情?!捌鋵?,你的生死劫本應(yīng)在二十年之后。不過造化之功神奇,你因種種機緣到得須彌山,蒙圣境仙澤滋養(yǎng),靈根催生,提前渡那天雷之劫……”
說到此處,白澤又嘆了口氣:“你與單姑娘相遇,本是天意,她愿為你擋禍,全在人心。其時,帝座實已窺得天機,算出三日前酉時七刻的劫難,你與她必有一人將歿。尊神護內(nèi)霸道,自不愿她涉險,遂早早囑了姑娘酉時前務(wù)必返回。但那丫頭玩心重,又著實是個不易控的性子,哪里知道帝座的心思。那時尊神要你作答,一半是試探于你,但更多的緣由是惱了小姑娘不守誓約、以身犯險……然而,惱怒是真,疼愛亦是真。帝座現(xiàn)身化劫,卻是數(shù)十億年來的第一次。他既不愿單姑娘受到傷害,必不允旁人算計于她。若你那時貪生怕死,負了她的一片赤誠,惹怒帝座,便是天上黃泉也難逃那凌遲之禍?!?p> 當(dāng)康咂嘴,故作不滿狀:“尊神不是應(yīng)該大愛世人,普度眾生的嗎?怎這樣偏心……”
白衣的仙官難得的開懷一笑:“這話,你卻應(yīng)該說與帝座聽!”
小童子調(diào)皮的做了個鬼臉,碎碎念道:“以前靈夕姐姐告訴我,她曾多次懇求帝尊收她為徒,帝尊始終不肯,她很是傷心沮喪呢!待回去后,我一定告訴她,拜師之事還是大有可為的……雖然她的資質(zhì)與本小仙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但也算不錯了。若能做那須彌山第二代高徒,亦是光宗耀祖的幸事……”
但話音未落,只聽清脆的“啪嗒”一聲,當(dāng)康童子疼得哇哇大叫。
紫衣上神一個彈指崩在他光溜溜的后腦勺上,厲聲止住了小孩的長篇大論:“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當(dāng)康委屈地摸了摸麻木的頭,眼中噙了兩顆淚珠轉(zhuǎn)身便向白衣仙官告狀道:“上神欺負小孩子!”
白澤不理會當(dāng)康的貓尿,平靜道:“確實該打!”
他憶起:三天前,雷劫后,創(chuàng)世之神曾對紅衣少女說過,以今日為限,若不能參破他的心思,小豬妖將化為劫灰,永世不得轉(zhuǎn)生。
尊神向來言出必行。
而今日一早,他毫不意外的在凌云殿內(nèi)看到了紅衣少女。彼時,小姑娘精神頭不是很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坐在殿內(nèi)的八仙桌前喝著清粥,仍舊穿著那身火紅的布衣,容貌卻比往日更艷,遠遠看去倒有些新娘子的味道。
她上衣的領(lǐng)襟許是系得寬松,小姑娘似怕走光般,不自然的向上扯了幾次。終于,成功惹得身旁白衣華發(fā)的神尊蹙眉,放下了碗箸,大手一撈,便將她扯進了懷里。隨后,尊神埋首在少女耳邊低聲說了什么,小姑娘似被嚇到了,臉上很有些委屈可憐的味道,但也不敢再與領(lǐng)襟糾結(jié)了。
尊神臉上帶了一絲溫柔的寵溺,伸手輕撫著懷中人雪白的脖頸,大手覆蓋處,正是一個暗紅的印記。
白衣仙官第一次因窺探了創(chuàng)世之神的私密,落荒而逃……
這一路,他便一直在想,小豬妖應(yīng)是有救了!
……
因禍得福的當(dāng)康,歡蹦亂跳地隨著白澤仙官與百里飛雪上神出了玄元洞,徑直前往觀自在臺。
他們一路上遇到的或是喜宴散場后尚帶醉意的仙神,或是泛音殿、皓庭園執(zhí)事的小官,善后的一應(yīng)事務(wù)有卜算子操持,也算妥當(dāng)有序。
待到觀自在臺,昨日的熱鬧已變成今日的冷清。小仙婢們?nèi)齼蓛傻厥帐爸鴪鰞?nèi)的杯盤酒盞、桌凳殘羹。只是,場地中央仍側(cè)躺著一個寬厚的身軀,隨著呼吸起伏的是陣陣如雷的鼾聲。沐浴在暖陽下的菩薩坦胸露乳、手腳寬大,身披紫金色華光,滿面的慈善微笑,總是不知愁為何物。
白發(fā)仙官微愣了一下。六界傳聞,笑彌勒是有名的“酒三巡”。顧名思義,便是無論與多少人喝酒,喝過三輪即走,從不留夜。而現(xiàn)下的情況,卻是從未有過的。
正在思忖間,一雙滾圓的小手伸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袖。白澤一低頭,看見胖乎乎的當(dāng)康放輕了聲音謹(jǐn)慎的說道:“菩薩似是醉了,我們走罷!”
三人正欲轉(zhuǎn)身。卻聽見一道厚重如擂鼓的聲音響起,彌勒似在睡夢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吟了一句:“青竹板凳幾杯老酒,只等故人歸!”
百里飛雪微蹙眉,停駐了腳步。
而一旁的當(dāng)康童子卻似白日見鬼般,兩只小短腿翻騰著越跑越快。
這時,身后的彌勒菩薩在睡夢中又大大的打了個哈欠??穹诺耐录{間,一道強大的氣流涌來,奔跑中的小孩子便似被吸盤黏住般,只能在原地撲騰,半步也前進不得。
彌勒菩薩面上無笑,須臾現(xiàn)出丈六的金身法相,浮于半空,一時間須彌山紫氣環(huán)繞,佛光普照:“孽障,你往哪里逃?”
當(dāng)康急急叩頭,口中連呼:“彌勒爺爺饒命!”
彌勒唇角一笑,隨即抬手,中指與拇指相抵,豎食指。一語法訣,當(dāng)康童子便被兜頭罩在無形的金剛印中。若無解,將永世不得翻身。
突然生出的變故,令須彌山眾人摸不著頭腦。但那彌勒菩薩已證得佛果,將是娑婆世界的下一尊佛,誰又敢在他面前造次。
觀自在臺四周一時極靜,氛圍略顯詭異。
半晌,一襲紫衣,容貌清冷的女上神抬腳上前,鄭重地對著彌勒抱拳一揖:“小神斗膽一問,這小子所犯何事,竟勞菩薩上我須彌山擒人?”隨后妙目一掃,看了眼在罩中兀自掙扎的當(dāng)康,不卑不亢道:“此子因前番之事,與須彌結(jié)了些善緣,得家?guī)煷箲z,賜大羅仙丹飛升上仙。如今,我門人大婚喜宴未散,他亦算得座下之客。既在我須彌界內(nèi),少不得要護他一護!”
隨后,一旁的白發(fā)仙官亦上前,面目平和的附一句:“這丫頭被帝座寵壞了,口無遮攔。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菩薩見諒!”
聞言,彌勒眉頭一鎖。這二位一人唱白臉,一人唱紅臉,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心中不免思忖:早知大羅天主陸壓護短霸道,卻不曉這里個個都是不怕事的。今日這一動,確是思慮不周。
遂隱了法相,下祥云,慈眉善目道:“本座還道他哪里來的緣分,竟在短短半月時日脫得妖身,飛升上仙,原是帝座施恩之故。罷了,罷了!此子既有本事勞煩須彌仙神掛心,少不得要當(dāng)面向帝座澄清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