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是個須發(fā)皆白,一身白袍,很有仙風(fēng)道骨的老者,慈眉善目的,笑容和煦。
老人白袍袖口處,以金絲刺繡一個`道`字,字雖小,卻極為醒目。
眾人不約而同的應(yīng)聲停手,不僅是因為前來止戰(zhàn)之人是一個合道境的修士,更是因為他來自天道盟,一個名副其實的超級宗門。
如今修道界,合道境修士攏共八位,天道盟、神女宗、符箓山、靈兵門各占一位,另外四位,全是書門圣人。
天道盟在這落鳳福地籌建下宗,連宗門的太上長老都出面了,這是其余人之前所不曾預(yù)料到的,更是連一點兒風(fēng)聲都沒有聽到。
“見過馮天君!”
在場之人,無不稽首行禮。
除去那些讀書人喜歡以圣人自居,其余修者,無論門庭,合道一境,便可稱為天君。
馮青丘頷首,隨手一揮,一張八仙桌架在云端,桌旁有云紋石凳八個。
“諸位道友過來一敘。”
馮青丘落座主位之后,朝其余幾人招招手。然后他在憑空向下一撈,被蛟龍拍入規(guī)矩山泥土之中的天鷹堡兩位長老便如同水中魚蝦一般被打撈上來,兩人俱是神色慘淡,受傷不輕,見到馮青丘,一愣之后,紛紛稽首道謝。
楊雄坐在馮青丘左手旁,尹鵬則坐在馮青丘右手旁,其余人依次排下,圍著八仙桌坐成一圈兒。
馮青丘在一揮手,每人面前便多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這才笑道:“諸位道友肯給老道這個薄面,這便以茶水謝過?!?p> 說完,他率先端起茶水,輕呷一口。
其余人哪敢托大,紛紛動手。
馮青丘又笑道:“老道剛到此地,便聽聞了幾位道友之間的恩怨,雖不甚細(xì)致,但大體不差,此事之對錯,姑且不談,但落鳳福地至今仍在成長之中,有望不日后成為一處洞天,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小打小鬧尚可,但大動干戈就不適宜了,若是傷了此地根本,就不是一兩個人扛得下這個責(zé)任的,諸位道友如果信得過本道,不如暫且擱置下雙方之間的恩怨,待此地穩(wěn)固下來,再來有仇報仇,有怨訴怨,如何?”
尹鵬無所謂地聳聳肩:“天君明鑒,是打是和,全在天鷹堡,無論如何,我尹鵬都自當(dāng)奉陪?!?p> 尹鵬越是如此,楊雄心中就越是怒不可遏,呵斥道:“好一個自當(dāng)奉陪,那我們便再來打過!”
說著,楊雄便又要動手,不過馮青丘卻是搖頭道:“不妥不妥,茶水你們也喝了,怎么也應(yīng)該賣老道一個薄面吧?”
說完馮青丘扭頭看向尹鵬,笑瞇瞇道:“鬼刀尹鵬?有過耳聞,聽說你很是喜歡視規(guī)矩為無物?”
此言一出,尹鵬渾身驟然緊繃,如有一雙無形大手覆在頭頂,隨時都可化作山岳當(dāng)頭壓下一般,可這個感覺,偏偏就只有他一個人有感,其余人都毫無感知。
尹鵬心中駭然,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面合道境修士的威壓,不過臉上盡量在保持著平靜,沉聲道:“有些規(guī)矩,可有可無罷了。”
馮青丘搖搖頭,“再可有可無的規(guī)矩,那也是規(guī)矩,不是你們這些后生可以隨意踐踏的,以前不管,那是我們這些老家伙懶得費那個時間,可今日既然遇上了,老道還是想多說兩句,修道界里的規(guī)矩,再小,只要還沒被廢除,那就是我們這些老家伙認(rèn)為有存在價值的,既然在修道界中混,就應(yīng)該遵守。”
話音一落,尹鵬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然而越是如此,尹鵬就越是狂傲不羈,一雙眼睛如狼般犀利地看著馮青丘。
其余人見狀,哪里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尤其以天鷹堡幾人,心中無不大快,馮青丘看似來調(diào)停來了,可事實上還不是袒護(hù)他們一些,雖然兩個宗門素日里并無往來,但畢竟都是宗門,比起尹鵬這么個山澤野修,他們之間的親近之感要憑空多出不少。
此時尹鵬竟然還表現(xiàn)得如此硬氣,就更讓楊雄等人心中竊喜,跟一個合道境修士叫板,這不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命長么!這下倒好,感覺都不用他們動手了。
果不其然,尹鵬的表現(xiàn)讓馮青丘眉頭微皺,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的后生,都是這樣目中無人的么?不好,這樣很不好。”
邱澤身下的云紋石凳猛然化作齏粉,而邱澤則`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面色陡然煞白,冷汗直流。
吳曉得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心中暗罵尹鵬不識時務(wù)的同時,一邊起身告罪道:“馮天君息怒,尹鵬不過是個山澤野修,缺少禮數(shù),目高于頂,天君萬無必要與他這個粗人一般見識?!?p> 馮青丘卻是笑道:“山澤野修散漫慣了,更應(yīng)該好好長長記性?!?p> 尹鵬抹了一把嘴角血跡,恨聲道:“少他媽在這里癩蛤蟆插雞毛裝大尾巴狼!有本事讓我拿刀,在這里偷偷摸摸動手腳,算什么能耐!”
“尹鵬,你少說兩句!”
吳曉得只覺得渾身直冒冷氣,要不是結(jié)下了這個盟友,他真恨不得自己趕快抽身而退,以七境修為,跟合道境修士叫板,這已經(jīng)不是勇氣問題了,而是失了智!
與吳曉得的擔(dān)驚受怕迥然不同,以楊雄為首的天鷹堡幾位長老,此刻無不是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尹鵬,他們這才發(fā)覺,尹鵬的狂妄自大,還是很可愛的!
馮青丘瞥了一眼尹鵬,搖頭道:“你要動刀,只管動?!?p> 尹鵬只覺渾身一松,天地間的無形桎梏脫身,他猛地提起刀,以`刀法九疊`之功瞬間提到`九疊`層次,當(dāng)頭照著馮青丘劈下。
馮青丘穩(wěn)如泰山,面不改色,直到尹鵬的刀快要落在頭上之時,他的手也剛好到那,二指夾住那連八境偽仙的頭顱都斬落過的刀身,輕描淡寫,如同只是夾住迎風(fēng)飄來的一張落葉。
尹鵬挾裹大勢而來的一刀,被馮青丘輕松化解,想要抽刀,卻發(fā)現(xiàn)馮青丘的兩根指頭,竟如鐵鉗一般,把他的刀死死夾住,便是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竟也動彈不了分毫!
合道境修士的恐怖,讓尹鵬第一次有了直觀的感受。
修道界有句古語:偽仙合道,一線之間,天地之別。
尹鵬可以斬落偽仙頭顱,卻傷不了合道境修士分毫!
這便是差距!
馮青丘慢慢彎曲手臂,連刀帶人慢慢拉攏靠向自己,然后猛地往外一推,刀柄猛然撞在尹鵬胸口出,將他的胸口都撞得往里凹陷進(jìn)去,尹鵬大口咳血,卻是沒有丟刀。
馮青丘如此往復(fù)三次,即便心有準(zhǔn)備,可是尹鵬卻依然毫無辦法,三次重?fù)簦屗杏X自己的心臟都快被震碎了。
一陣眼前發(fā)黑!
馮青丘這才松開二指之間的刀身,看向左手邊的天鷹堡眾人,道:“今日恩怨,可否暫且作罷,他日再說?”
楊雄起身,恭敬道:“但憑天君做主。”
馮青丘滿意點點頭,起身就走。
尹鵬好不容易穩(wěn)住自己身子,顫顫巍巍道:“九境果然厲害,等我八境之時,定當(dāng)再次向天君討教?!?p> 已經(jīng)離去的馮青丘如同鬼魅般再次現(xiàn)身尹鵬身邊,把意欲攙扶尹鵬的吳曉得都給嚇了一大跳,趕忙立在一旁。
馮青丘笑意盈然地看著尹鵬,道:“你是不是以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說這么一番硬氣的話,會得到本道的青眼相加?覺得你雖然如今本事差了點,但骨氣卻是無可挑剔的?”
緊接著他便自問自答道:“然而本道并不會這么想,想反,本道只會覺得你簡直愚蠢到了極致!這一點,從你前半生都為凡人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凡人都是要骨氣要臉面的,但我輩修道者,哪一個不知道拳頭大就是王道的道理?技不如人,說那些不中用又不中聽的話,多煞風(fēng)景!”
說完,馮青丘抬起一腳,緩慢而又悠然地往半跪在云端的尹鵬身上踩去。
速度極慢,但讓尹鵬避無可避,這便是一個合道境修士的恐怖之處,人在,道在。
輕松寫意的一腳,落在尹鵬身上,讓他如同被一座重逾萬鈞的大山狠狠的撞擊了一下。
本就遭受重創(chuàng)的尹鵬瞬間昏死過去,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被砸下云端,在規(guī)矩山撞出一個深坑。
馮青丘輕笑一聲,說了句“原來欺負(fù)弱者,感覺還真不差?!?p> 這句話,顯然是在回應(yīng)尹鵬以七境斬殺三境的違矩之行。
吳曉得告罪一聲,縱身下了云端,前去查探尹鵬傷勢。
楊雄抱拳躬身道:“多謝天君援手之恩?!?p> 若不是馮青丘出現(xiàn),他們天鷹堡此次興師動眾而來,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弄得灰頭土臉而回,到時候他們天鷹堡的臉面,也就丟得差不多了,楊雄這個下宗宗主之位不保不說,很有可能被本宗追究責(zé)任,面臨責(zé)罰,這份恩情,自然不小。
馮青丘坦然受之,意味深長道:“宗門之爭,勝負(fù)天定,但一個宗門,豈能由一介山澤野修抹了臉面?那樣打的就不只是你們天鷹堡的臉,而是我們整個修道界宗門的臉!這個尹鵬狂是狂了點,但有幾分本事,你們也應(yīng)該引以為戒,萬事做到謀定而后動,切忌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