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試探
傍晚,夕陽余暉將整座宮殿都渡成暖黃色,仁青手提食盒踏著霞光走來。
司命搖醒靠在她肩膀睡著的阿桑。
“這是什么!”
顆粒分明的白米飯上蓋滿醬汁裹滿的小坨肉,阿桑端過飯盆就往嘴里使勁扒,一整個猛虎撲食。
“鹵肉飯。”仁青遞給她一根胡瓜,“解解膩。”
阿桑來者不拒,嘎嘣一大口。
司命一直饞人界的各種吃食,也要了碗,“誒真好吃??!不過你哪里來的鹵水和豬肉?”
這份鹵水和豬肉可是天廚的仙友特地御器趕往中原,又一路用靈力保鮮小心護著回來的,仁青得了一份。他笑說,“阿姐,你多吃點?!?p> 屋門在這時候打開,七凝走出來,低頭見三人紛紛轉(zhuǎn)頭望著她:“干嘛?沒見過這么美的仙女?”
三人又齊齊轉(zhuǎn)回去。
仁青放下碗問:“姨姨,奚公子怎么樣了?”
阿桑眼巴巴地看她。
七凝攤開手,空空如也:“本是進展順利,我以阿桑祝符之力護住那少年心脈,卻不知為何,秘術(shù)突然中斷……”
阿桑緊張起來,嘴里包著的肉都忘記咽。
“至于應(yīng)天傘嘛……”
阿桑呼吸一滯。
“這傘嘛……”
司命一巴掌呼她裙擺:“快說!”
七凝:“……應(yīng)天傘完整無損地出來了!”
司命覺得不大對勁:“你這說的跟孩子生了似的?!?p> 阿桑獨自高興。
奚融要是真出點事兒,她得狠狠愧疚。
畢竟,讓他今日順從地被擄走,是阿桑提議的。
當然,以他的實力,也只能順從了。
小八在前一天收到九鳳洞府里的小花精傳來消息,說九鳳在洞府里布陣法,當下就跑來告訴她。
阿桑便知九鳳必不會放棄,干脆將計就計,與奚融交易,讓他配合被抓,阿桑全力保他性命,事后予他可以修復(fù)應(yīng)天傘之物,她則順勢將九鳳封印。
七凝道:“不僅如此,那少年借你祝符之力,先死而后生,已躍到筑基后期,你倒真是他的機緣?!?p> 仁青冒頭:“姨姨,你吃點嗎?”
“吃,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逼吣是嗳崛嵋恍Γ诎⑸I磉叺呐_階上鋪了張手帕才坐下去。
司命說她矯情。
七凝作勢要拿筷子給她敲過去。
仁青舀了滿滿一大勺裹滿醬汁的鹵肉鋪上米飯,在旁邊擺上半個雞蛋,三兩綠葉子菜,葷素既有,漂亮又飽腹。
打架力竭之后來一碗,立馬就能恢復(fù)元氣活過來。阿桑已經(jīng)添第二碗了。
仁青遞上:“姨姨快吃吧,待會冷了?!?p> 七凝便大方地不與司命計較,安心用飯。
司命和七凝沒待太久,見阿桑無恙,幫她收拾完殘局跑去死亡谷逮著欺負了自家孩子的九鳳罵了頓就離開。
阿桑和仁青一起去看望奚融。
他還沒醒,但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焦黑的應(yīng)天傘安靜靠在他手邊。
倒是生死依偎的倆小可憐。
一切塵安落定,阿桑這才有空拿出當姐姐的氣勢教育仁青:“你今天嚇死我了知不知道,九鳳姐姐那是你能擋住的嗎?這次不過就是仗著她不敢真的傷你,下次再遇到危險要第一……”
“第一時間想辦法告知你?!比是嗍炀毜慕铀挘拔抑?,今天特殊情況嘛。”
阿桑木著臉往仁青肩膀來一拳:“你也是個仙了,你看看你那點底子,我都沒眼看,要好好修煉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比是嗉傺b吃痛捂住肩膀,“你都給我弄疼了?!?p> “真的?我看看!”阿桑生怕真弄到他傷口了,隨即想到他肩膀處沒受傷,自己也沒使多大力,看他笑嘻嘻的樣子又給他一拳。
阿桑:“誒對了,你今天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死亡谷?”
仁青:“我按之前說好的,分頭找九鳳,結(jié)果路上遇到了老槐和他的孫子們在找小八,告訴我說九鳳帶著個凡人往死亡谷方向去了。我用傳音玉聯(lián)系不上你,便先行去看看情況?!?p> 想必是九鳳的陣法隔開了她的傳音玉與外界的聯(lián)系,目的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取得應(yīng)天傘。
見她還皺著臉,仁青溫聲哄:“阿姐,我錯了。你知道我最是愛惜我這條命了,怎么舍得讓它受傷呢?”
“哼。”阿桑突然“哎呀”一聲,“遭了!忘了小八!”
她手忙腳亂地將小八從乾坤袋里掏出來。小小的一根藤一圈圈地盤著躺在她掌心,藤身上有不少傷口,都是被陣法弄的。
阿桑食指輕觸藤身,金光一閃,傷口頓時愈合。
小八暫時化不了人形,天色已晚,阿桑便將它綁在院子那棵樹上,通知老藤明天來接。
許久未這般透支體力,阿桑這一覺睡得格外沉,天光大亮她還沉浸在美夢里。
像是刻意壓低的幾道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闖進她的夢里,阿桑揮之不去,氣鼓鼓地醒來,跳下床胡亂披上衣服半推開窗。
院中,奚融正蹲著與一個小男孩面對面地玩大眼瞪小眼,兩人中間的空地上還擺著一根黢黑的棍子。
看來已經(jīng)沒事了。
阿桑收回視線,關(guān)了窗重新窩回被子里,閉眼醞釀,試圖抓住美夢一角續(xù)個夢。
奈何翻來覆去再無睡意,阿桑皺巴著臉不甘地起床。
院子里的一大一小聽到動靜,齊齊投來目光。
阿桑扒拉兩下頭發(fā),走到他倆中間的位置,蹲下,這才看清拿根黑棍是應(yīng)天傘。她朝小八歪頭:“還好嗎?”
小八笑得可乖可純:“嗯,我沒事?!?p> 阿桑又朝奚融歪頭過去,他安安靜靜地注視著自己,乖巧地等待被詢問。
“你呢?”她說。
奚融手肘撐在膝蓋上,掌心支著下巴,視線與她相觸:“我也沒事?!?p> “好?!卑⑸F鹕?,環(huán)視一圈,“仁青呢?”
奚融還維持著那姿勢:“卓公子一早便離開了,說是有事,你知道的?!?p> 阿桑想起來了,昨日仁青說曜凌仙君托他順道在昆侖尋幾味藥草煉丹。
自從仁青飛升成為他座下,曜凌仙君沒少借著仁青的名義占她昆侖的小便宜。
小八非常自覺地跑去廚房盛了三碗粥:“卓大哥走之前熬好的!”
用完早飯,老藤和他一眾小孫子熱熱鬧鬧地來接人,小八的七個哥哥圍著他嘰嘰喳喳個沒完。
一群毛孩子瞬間將小院的生機點燃。
小八不知何時與奚融竟建立起了友誼,主動拉著他跟哥哥們介紹。
阿桑雖愛熱鬧,但到底是獨自待慣了,不習(xí)慣這份熱鬧,退到一邊。
老藤顫巍巍地杵著拐杖過來道謝。
阿桑制止他彎腰的動作,這次到底是她連累了小八,受不得謝。
老藤沒堅持,笑著看向被圍住的奚融:“這位公子是……”
阿桑頓了頓:“奚公子?!?p> “姓奚?”
“命或如環(huán),因果相扣?!?p> 老藤意味深長道。
……
一群人鬧鬧哄哄地來,熱熱烈烈地走,留下一地的安靜。
阿桑手繞背后悄悄揪住衣裙,抿唇:“抱歉,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p> 奚融看過來,眸光流轉(zhuǎn):“這不是你的錯。何況你也救了我。”
阿桑扭捏了下,將老藤帶來的東西給奚融:“這是老藤本體的一小截根須,韌性好、不易斷,用來修復(fù)應(yīng)天傘的傘骨最好。至于傘面……原本的傘面用的是龍鱗,這個我無能為力。”
“不過老藤說蜀地的修仙門派之中有凌氏之門先祖與蠶女有淵源,每一輩都會有人繼承養(yǎng)蠶秘法成為當家人。當家人會選出一只蠶作為自己的蠶王,蠶王出的絲少而特殊,堅韌、還防水防火,可以暫時代替龍鱗一用?!?p> 阿桑頓了瞬:“這個只得你自己去尋了。如此,我們的交易兩清了?!?p> “多謝?!鞭扇诮舆^,小心地翻看,“本體之物最是珍貴,可需要其他的交換?”
阿桑擺手:“不必,就這么短一截,老藤年紀大了,每年枯掉的都不知道多少,你不要也就扔了。”
“阿桑姑娘似乎與這山中精怪妖靈都很熟悉。”
阿桑兩手背在身后:“我在這山中長大,自與他們相熟?!?p> 奚融慢悠悠道:“藤成精,非百年修煉不可成。老藤瞧著少說也有好幾百歲了,對阿桑姑娘卻很是恭敬和信任,能輕易拿出本體之物來,若不因身份,那想必是姑娘的修為已有大成,在他之上。”
阿桑踱步至他跟前:“直說吧?!?p> 奚融:“我兩次命懸一線,都是阿桑姑娘將我救下,姑娘修煉的可是療愈類法術(shù)?”
“我每每醒來便恢復(fù)如初,阿桑姑娘當真厲害,在下欽佩得緊,也想學(xué)習(xí)一二?!?p> “那可是我?guī)煾傅莫氶T術(shù)法,不可外傳?!卑⑸T谑肋呑?,掏出挎包里的一包油紙,攤開來里頭是方才小八還她的葡萄干。
她往奚融那邊挪了點,大方說:“來,吃,可甜了。”
奚融也坐,替她斟茶:“不知阿桑姑娘的師父何許人也?”
阿??臻e的那只手支著下巴,笑著說:“誒,你覺不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我?guī)煾赴 ?p> “是個散修?!?p> “他從未透露過身份,我也不知?!?p> 奚融:“……”
奚融深吸口氣:“我說的是真的,沒有騙你?!?p> 阿桑真誠地睜大眼:“我說的也是真的?!?p> 她生來就是天道欽定的神、親賜的生機之力,這術(shù)法力量什么的確實外傳不了。
天道無門無派,獨立于六界之外,又怎么不可以算是散修呢?
阿桑:嘻嘻嘻~
奚融:“……”
奚融:“阿桑姑娘既是從小在山中長大,可曾聽聞百年前歸元宗天劫之日昆侖域內(nèi)還有其他人應(yīng)了天劫?”
阿桑抓葡萄干的手微不可查地滯了瞬:“沒有。為何這樣問?你可是聽說了什么?”
奚融抿口茶水:“偶然聽一位老人提起過昆侖百年前的異象,隨便問問?!?p> 阿桑反問:“聽說歸元宗的天劫是你師父也就是祖師爺引來的,真的假的?”
他不答,阿桑故意歪頭湊近:“假的?”
奚融:“我也嘗嘗葡萄干吧?!?p>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