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是個無用的東西,大概是不錯的。
早在古希臘,哲學就曾被人嘲笑,有史為證;柏拉圖在《泰阿泰德》中講了泰勒斯墜井而被女仆嘲笑的故事,那女仆譏笑泰勒斯迫切欲知天上情形,卻不知足下是何去處。柏拉圖自己也好不到那兒去。這位老夫子一心想在敘拉古實現(xiàn)他的哲學夢想,結果不僅碰了一鼻子灰,而且還被那兒的暴君挖苦嘲弄了個一錢不值,并將其賤賣為奴。
為此,柏拉圖圓場道;哲學研究世界本質,卻不懂世界上的實務,與人交往便顯得笨拙,成為笑柄;哲學家研究人性,卻幾乎不知鄰居者是人是獸。受人詬罵也不能舉對方的隱私之痛反唇相譏,因其根本就不知任何人的劣跡。
由此看來,哲學不僅是與實際生活“拜拜”的,而且也與權力是“拉倒吧”。康德后來說;權力的享有不可避免地會腐蝕理性批判,哲學對于政治的最好期望不是享有權力,而是享有言論自由??档碌倪@番話總算是為柏拉圖的幼稚夢想解了圍。
現(xiàn)當今,我們多數(shù)人是真的知道哲學的玄奧是唬人的了,哲學既不能當飯吃,也不可當水喝,更不能使人飛黃騰達。因此,對于二十一世紀的眾生來說,哲學不僅無用,且簡直是笨蛋透頂。
蘇格拉底們把自己鎖在遠離俗塵的樂園里,創(chuàng)造著不生糧食、不生金錢的無用學問,雖被世人譏諷,卻自得其樂,感覺充實了得。如亞里士多德“?!毖裕晃页燥埵菫榱嘶钪?,你們活著是為了吃飯。這就是柏拉圖所謂“具備真正的哲學靈魂”的瘋子定律也。
哲學既無用,便與時代格格不入了,于是乎,教授們便改說評書了,這是現(xiàn)實的時尚,也是多數(shù)人喜歡的時尚。
但哲學又不能真的“拉倒吧”,否則人與畜牲之間的那一點點劃界便會久枯而亡,人就又會歸化于畜牲。
亞里士多德說;哲學所關注的是人的思想,而非實用。非實用性是哲學優(yōu)于其他一切學術之所在。與別種活動相比,哲學的思辨活動是最為自足的活動,因而是完美的幸福。如此看來,哲學首先是一種沉思的生活,而所思問題的非實用性恰好是保證了這種活動的自得其樂。人活于世,必須維持肉體的生存,也需與人、與牛鬼蛇神、與雞零狗碎交道,于是就有了肉身生活和社會生活,對于現(xiàn)實世界而言,這兩種生活俞光亮,就俞幸福。而在此之外還有一種生活雖茍延殘喘,卻也無法甩掉,這就是人內在的精神生活。有人說精神生活也是人的生活的不可缺少的維度。
精神生活是一種超驗的東西,它是靈魂之思,追求生命意義,力求在一己的生命與某種永恒存在的精神性的世界整體之間建立一種聯(lián)系。而這種聯(lián)系就是精神的指向,是哲學一直追問的棲身之地。
一個人如果追尋到了生命意義,便是擁有了一種信仰,那么他的精神生活便有了許多答案。這也便是亞里士多德所講的“吃飯是為了活著”的意義了。
在今日,時尚的欲望已將干癟的哲學擠兌的無立足之地,而那些妄圖把哲學改為政治說客的哲學家們,也終沒能逃脫時尚的誘惑,看著花花綠綠的權力,他們便流著“哈喇涕”唱起了“向生活實際回歸”的小調。
“回歸的哲學”也許能與時尚結拜為義,但我還是相信哲學的超越會時時走在時尚之前的。
無論哲學是向時尚獻媚,還是繼續(xù)進行靈魂之思,哲學本身的價值是不會消失的,而哲學遭到的詰問也會與時尚一樣的時刻泛濫著。
《悲觀主義集論》里講;當欲望得不到滿足就痛苦,當欲望滿足了就會無聊?,F(xiàn)實是欲望的集合,而哲學就是拆解欲望的錘子。當構架現(xiàn)實世界的精神因素崩塌,人的肉身欲望就會過重,即所謂“現(xiàn)實了”。哲學無力讓人得到權力、金錢及美女的滿足時,哲學的無用也就定論了。
哲學被時尚拋棄,是人的幸福還是悲哀,這本身就是哲學要追問的東西,哲學的無用及有用之論,其實就是“哲學了的”。哲學是孤獨的,但哲學并不寂寞,哲學就是生活本身。只要人類心中還有疑問、驚奇,有神秘、感嘆,有苦惱,有歡愉,哲學就是精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