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漆黑里,猛然露出了一對紅色的光點,那光點閃爍,像是燃盡的炭火。
“咦!”
黑暗里響起了一道近乎驚嘆的聲音,但是只有一瞬,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產(chǎn)生了錯覺。
短暫的寂靜過后,這漆黑的空間傳出了巨大的響聲。那對紅色的光點,漸漸朝著某處擴大。
據(jù)著光點的余暈,一種生物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那是它的眼睛,黑紅色的眼睛,跟龐大的頭顱比起來,只能算是細小的圓珠子。
而這對細小的珠子,正好奇的打量著,一幅并不在身前的畫面,屬于另一個世界的畫面。
……
十二根白石雕刻而成的高大石柱,以一種刺破云天的雄渾氣勢,插入了圣堂的穹頂。
穹頂之上,是永不熄滅的星光,每一顆“星辰”都是一枚名貴的寶石,分別代表著圣堂中的一個人。
這是圣堂的傳統(tǒng),每有一名新成員的加入,七位宗主就會在穹頂放入一枚閃光的寶石,象征著天上的星辰,作為他們在這里存在過的證據(jù)。而現(xiàn)在,穹頂已經(jīng)被大大小小的星辰填滿,散發(fā)著各式的光。
只是,那些曾經(jīng)在圣堂擁有一顆星辰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這個大殿里。
在這滿天的星斗中,以正北方的七顆星辰最為璀璨,那是象征著圣堂最頂端的七位宗主。而在這正北方的七顆星辰之中,則又以一顆蒼青色的星辰最為耀眼,代表著圣堂的大宗主,整個圣堂最強的男人。
或許宗主有可能會更換,但是大宗主,自從圣堂誕生之后,便永遠是大宗主。
空曠的大廳里,只擺了七座青銅椅,分別被一名宗主擁有。而現(xiàn)在,這七座青銅椅上,只坐得有兩個人,顯得原本就空曠的大廳,愈發(fā)空空落落。
正中的高大青銅椅上,雕刻著青灰色的祥云,現(xiàn)在正坐著一個渾身包裹在蒼青色鐵甲中的強壯男人。
也只有這個男人,才有資格坐在這把青銅椅上。
他轉(zhuǎn)過頭,一雙令人生畏的眼睛,透過青銅的面具,望向這里僅坐著的第二個人。在那個人的身后,還站著一名穿著白色重甲的騎士,金色的短發(fā)下,是一張英俊卻又十分嚴肅的面孔。
“終于到這個時候了,我還以為……要很久吶?!钡统恋纳ひ粼诖髲d里回蕩,顯得那樣寂寥。
“還得有一會兒,一起待到最后吧。”那人的聲音里,帶著請求的意味。
“是時候了?!贝笞谥鲹u了搖頭,低沉的嗓音里,滿是悲傷。
……
這是哪?
我在干嘛?
他們又是誰?
逐漸清醒過來的櫟柯,甩了甩還處于一片混沌的腦袋,努力睜著眼睛環(huán)視著周圍。
可能是因為太過昏暗的緣故,她只能通過從外面照進來的微弱光芒,模糊地辨認著里面的情形。
耳邊不停傳來“吱吱”的響聲,像是受到擠壓的木板。
腳下所踩的“地面”也是搖搖晃晃,讓她更加煩悶的晃了晃腦袋,但那股令人厭惡的眩暈感依舊在腦中盤桓。
“你沒事吧?”
櫟柯抬起了頭,對面黑暗里有著一張臟兮兮的小臉,棕色的大眼睛顯露出憂慮。
這是誰?
她有些痛苦的搖了搖腦袋,在自己的記憶里,并沒找到這個人,或者說,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記憶。
“沒事的”櫟柯強笑了一下,吸了口氣,將腦中的眩暈感努力壓下。
現(xiàn)在她才有能力仔細觀察下周圍,這是一個不大的空間,應(yīng)該是類似于馬車之類的車廂,剛才聽到的“吱吱”聲,應(yīng)該就是馬車前進發(fā)出的聲音。
我怎么會在這里?
“嘶”隨著她的回憶,一股強烈的刺痛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
“沒事的,睡吧,睡過去就好了。”
又是剛才那個聲音,櫟柯剛想抬起頭來,一雙同樣臟兮兮的小手就已經(jīng)伸了過來。
“不用怕,只要乖乖的,他們就不會對我們做什么的?!?p> 櫟柯看著自己被握著的手,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夜晚,但是通過落進來的星光,還是能夠勉強看到一些。而且隨著眩暈感想消失,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清晰了。
這是我的手嗎?
腦中突然出現(xiàn)了這樣的疑問,她仔細打量了一下,露出來的一截小臂在星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玉質(zhì)的光芒,精致小巧的手腕線條柔和分明,五指纖纖,還顯得有些稚嫩。
“你......,沒事吧。”
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問著,不明白櫟柯為什么會突然發(fā)呆。
“恩,沒事啊,我很好?!?p> 回過神來的櫟柯,沖著對面的女孩點點頭。
雖然因為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狀況,讓她有些迷茫和不安,但是面對這個流露出善意的女孩,她還是努力地笑了笑。
不過這倒讓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圓潤的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紅色。
“可能是他們的藥下多了,你先睡一覺就好了?!?p> 女孩撇開了眼神,不再與櫟柯對視,顯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下藥?”
這個詞讓櫟柯升起些不好的感覺,光潔的額頭瞬間皺了起來。
“恩?你不是被他們下藥抓過來的嘛?我對他們也不是很了解,我也只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被他們給抓住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爸爸媽媽......”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說道最后的時候,已經(jīng)夾雜著啜泣,連串的淚珠從眼中滑落,打在攥著衣服的手背上。
看著這突然的變化,櫟柯有些不知所措的張了張嘴,卻也沒能說些什么。只是像她剛剛握著自己的手一樣,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夠在這個清冷的夜晚,給一個被迫離家的女孩,一點溫暖。
“別哭了,沒用的,我們回不去的?!?p> 一個冷硬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
沒想到還有人也醒著,受到驚嚇的女孩停止了哭泣,泅著淚水的大眼睛畏懼地看著對方。
一個瘦小的身影在角落里縮了縮,那是一個看起來也不過十來歲的男孩,現(xiàn)在正抱著雙腿,蜷成一團。
“沒用的,接下來我們會被當(dāng)做奴隸運到城里,再也沒機會回來?!?p> 男孩的聲音低低的,瘦削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僵硬而冷漠,黑色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腳面,整個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那個男孩的話,讓櫟柯有些煩躁,但更多的卻是害怕。
“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又要落下眼淚的女孩,櫟柯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擠出一個笑臉,用盡量溫和的語氣沖著對面那個少年問:“你知道我們想現(xiàn)在哪里嘛?”
月光從旁邊的小窗戶里照了進來,落到車廂里正熟睡著的小孩臉上,顯得那樣蒼白。
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可能因做夢而皺起的眉頭,還稍微給了他們一些生命的氣息。
可坐在角落里的那個孩子,卻顯得那么冰冷,讓看到他的人,都不禁感到一股涼氣,就像看到一具已經(jīng)失去熱量的尸體。
“沒用的,我們回不去的。”
他的語言也像他的人一樣寒冷,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沒有回話的欲望,只是重復(fù)著自己剛剛說的話。
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含了一口冰坨子的櫟柯壓制著心底的不適,問:“我們是被人販子綁架了嘛?”
聽到這話,那個男孩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但也只是冷漠地看了櫟柯一眼。
冰冷的光芒在瞳孔里閃爍著,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直到看得櫟柯有點發(fā)毛,才點了點頭。
看到男孩確認自己的推測,櫟柯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些難以直視的畫面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不是她去刻意想象,但這些畫面好像是從大腦的深處襲來,無法躲避,無法制止,只是無情的在她腦中閃過。
那是她成為奴隸后的生活,成為一件被人隨意買賣的商品,一切只為討好自己的主人而活。
或許才被買回去的時候還會反抗,但是在長期的折磨和調(diào)教之后,終究會逐漸失去作為人的意志,徹底淪為玩物。
可惡,我才不要那樣的未來。
櫟柯咬著牙齒,一股強烈的反抗欲望從心底涌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升起這么強烈的反抗情緒,好像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作為一個自由人,為自己而抗?fàn)幍谋灸堋?p> 她抬起了頭,看向門上的小窗,小心翼翼地貓起身子,走到小窗旁,觀察著外面的情景。
原來她們只是被關(guān)在其中一輛馬車上,這是一個不小的車隊,根據(jù)傳來的聲音和不時看到的邊角,她推測跟在她們后面的應(yīng)該還有兩輛馬車,前面或許還有,但是她看不見。
緊跟在馬車旁的,還有許多騎馬的人,雖然夜色昏暗,她也依舊能看到些棕色的短發(fā)和黑色的瞳孔,在那之中,還有一些是金發(fā)藍眼的男人。
當(dāng)看到那些人腰間的佩刀和弩箭時,她瞳孔微縮,一股針刺般的痛苦,又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讓她不禁齜了齜牙,使勁皺著眉頭。
那些守衛(wèi)在馬車旁的人,雖然大部分都是一臉疲倦,但是依舊保持著對周圍的警惕,即便是櫟柯,也能感受到,從他們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專業(yè)性。
尤其是其中幾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家伙,從身上的衣著上,就能看出與其他人的不同,眼睛也更加有神。
櫟柯有些無奈地退了回來,想著看到情景,卻沒有想出一個能夠逃跑的方法,只能搖搖腦袋。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逃脫的吧,難道自己真的就要這樣被賣去當(dāng)一個老頭的童養(yǎng)媳。
啊啊啊啊,不要啊。
櫟柯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了一個禿頂?shù)睦项^,滿臉淫笑著朝她伸出干枯的爪子。頓時激得她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兩手把自己光滑的頭發(fā)揉得一團糟。
該死,這要怎么跑啊?
想到這里,櫟柯頓時覺得有些氣餒。抬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那個臉上還沾著淚水的女孩,正看著自己瑟瑟發(fā)抖。
想來可能是被自己剛剛的抓狂的表現(xiàn)給嚇住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緊繃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點。
恩!等等!
腦海中好像浮現(xiàn)出了什么,櫟柯皺著眉頭使勁抓著那一閃即逝的想法。
她抬起頭,又看了看四周,看著依舊在熟睡的孩子們,她突然想到,一般的商隊入夜之后,就會扎營休息吧。
就算他們是奴隸販子,以他們這么大的隊伍,想要完全隱藏住行蹤是不可能的。看那些護衛(wèi)已經(jīng)有些疲倦的姿態(tài),也不像是白天休息夜晚趕路的樣子,那到底是什么推動他們?nèi)找辜娉蹋?p> 櫟柯摸著下巴點了點頭,但是,即使她發(fā)現(xiàn)了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可一時也沒能想出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不過她相信,如果說,這里有著唯一的方法可以救自己,那么肯定跟這一點,有著無法割舍的聯(lián)系。
到底為什么吶?
一時間也想不出頭緒的櫟柯,有些氣餒地揉了揉自己的長發(fā)。
等到她把自己那銀藍色的長發(fā),揉成一團糟之后,她又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跟自己同一個車廂的那些半大的孩子,此刻都熟睡著,完全不像自己這么苦惱,讓她心底有些羨慕。
同時她也突然意識到,這個車廂里不只有她一個清醒的人,還有另外兩個。
這讓她不禁多看了兩眼,那兩個和自己同樣清醒一男一女,心底涌起了一絲警惕。
要不要跟他們一起跑?
這是櫟柯面對的第一個難題,如果選錯了,可能會產(chǎn)生難以接受的后果。
我并不了解他們,為什么就我們?nèi)齻€還保持著清醒?或許他們之中有著奴隸販子派進來的人,就算沒有,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向奴隸販子舉報我。
想到計劃可能會失敗,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就瞬間涌了出來。
而且,如果要帶上他們一起的話……
看了看那兩個瘦弱的孩子,櫟柯覺得有可能他們還沒跑出幾步,就會被抓住。
“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了怯生生的詢問。
“沒,沒事的,嘿嘿?!?p>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櫟柯一跳,尷尬笑著看向那個女孩。
“沒事的”那個女孩溫和地說。
“嗯?”有些迷惑的櫟柯,一抬眼就看到了那雙明亮的眸子,如同湖水般清澈,帶著鼓勵的意味。
是在安慰我嘛?
櫟柯第覺得心臟再一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看著那張強裝鎮(zhèn)定的小臉,一股濃重的酸澀感包裹了她,緊接而來的,卻是一股溫暖。
在櫟柯剛睜眼的時候,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陌生的情景,理所當(dāng)然的恐慌包裹了她的內(nèi)心。雖然一直在壓制這種感覺,但是那種一個人突然面對陌生環(huán)境的恐慌,又怎么可能輕易被消除。
但是對面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卻一直在鼓勵她,讓她覺得自己也不是完全的孤身一人。
明明自己也怕的要死,卻還要安慰一個想要拋棄自己獨自逃跑的人,真是個天真的小女孩啊。
突然,她看著女孩笑了起來,雖然里面帶著苦澀。
她想去保護這個女孩,她想帶著她逃出去。
到底該怎么辦?
馬車前進的聲音“吱吱”的在耳邊回響,寂靜的環(huán)境之下,櫟柯甚至可以聽到旁邊人的呼吸聲。
根據(jù)剛剛的查看,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是沿著一座山脈在前行,周圍都是森林,要是逃跑的話,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管了,硬干吧。
櫟柯從來都不是適合思考復(fù)雜計劃的人,干脆選擇了最光棍的辦法,跟她可愛的小女孩形象一點都不相符。
下定決心后,她長出了一口氣,活動著纖細的手臂,將自己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
雖然有些搞不懂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過身上傳來的細微的響聲告訴她,自己雖然看起來瘦小,但是身上的肌肉也是經(jīng)過良好的鍛煉。
要是真的打起來的話,或許也能解決一兩個人也說不定。
現(xiàn)在最讓她擔(dān)心的,還是這群奴隸販子,到底還有多久會把他們交易出去,要是進入被帶到一個防衛(wèi)森嚴的地方,那就難辦了。
她站起身子,將雙手合在一起,用一種奇異的姿態(tài)將身子扭曲,用手去抓住自己的腳踝。
就柔韌性來說,這具身體是極好的。
隨即她又捏著拳頭,弓起身子,迅猛的出了兩拳,聽見耳邊響起的破風(fēng)聲,櫟柯不由得微笑著松了口氣。
還好,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