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夜

　　“彩票……”

　　落汐暗暗發(fā)出一聲苦笑，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在這一剎模糊成了一片，白木華看似嬉笑的話此刻卻像是一根鋼刺扎進她胸口最脆弱的部分。

　　“你就是我的彩票……”神傷落寞的落汐暗暗自忖著，“是啊，你多像是我的彩票??！明知沒有可能，卻還要一步步的給我渺茫的希望！”

　　情感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你越是控制，越是壓抑，越是無法擺脫它，就像一個口干舌燥到了極點的人，明知水里有毒卻還要張口去喝一樣。

　　落汐本想用這次的康定之行與白木華做一個訣別，一個情感的訣別，可到頭來她越是想掐掉愛的萌芽，那份愛卻越是在那看不見模不著的地方反復(fù)復(fù)活。

　　在這個世上，善良的人是可憐的，孤獨的人往往更是矛盾的，越是心中郁結(jié)，越是要表現(xiàn)的開心爽朗、玩世不恭，仿佛自己比誰都要能看破紅塵，比誰都要灑脫淡然?？擅康揭股钊遂o的時候，聽著窗外滴答的雨聲，在那副自我保護的面具背后，卻只有自己暗自墜落的淚水。

　　白木華是這樣的人，落汐更是這樣的人。這種人往往很奇怪，很多時候他會不合邏輯的去表達自己的情緒和心情，甚至有些突兀、滑稽，有些悲喜無常。生活的風(fēng)與刀讓他們學(xué)會了自我保護，自我隱藏，自我感動，甚至自我傷害。

　　“落汐，你怎么了？”白木華低頭看了看落汐的臉。

　　“沒，沒事！送我回去吧！我有點累了！”

　　“對不起?。∥也恢澜裉焓悄愕纳眨∥疫@就去給你買蛋糕……”

　　白木華說著就要去啟動車子。

　　“真不用啦，”落汐擠出一絲笑容，把花往懷里一抱，“我今天收到了花，還去折多山看了雪，這已是我十年來最開心的一次生日啦，嘿嘿！”

　　“只可惜折多山?jīng)]有下你想要的那種漫天飛雪！”白木華有些失望的說。

　　“沒事，看到了雪就好，也好留個念想！”落汐的臉上浮現(xiàn)出滿意的笑容。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送我回去吧！”

　　“喔！”

　　白木華點了點頭，內(nèi)心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車子重新開動了，繞過那片黑暗，繞過九曲十八彎，不多時便停在了落汐的樓下。

　　車內(nèi)，短暫的沉默像是比一年還要漫長。

　　“嗯！謝謝你的花！”落汐忽把那束百合往懷里又一攬，伸頭聞了聞花香，眼睛瞇瞇一笑。

　　“晚安！路上小心點，不要開飛車！”

　　“嗯，知道。晚——安！”白木華低聲應(yīng)了句。

　　“今晚……回家去睡吧！”

　　“我我去趟單位，晚點回。”

　　“一定回??！”

　　“嗯?！?p>　　“拜拜！”

　　“拜！”

　　……

　　夜幕下的成都，秋風(fēng)蕭瑟，街道上金色的銀杏葉時而隨風(fēng)起伏，時而暗自垂落，宛如一片片無處安放的靈魂！

　　窗邊，落汐一直望著樓下那輛久久不愿離去的車，臉頰的淚一顆一顆地滴落在潔白的百合花上。她緊貼墻壁的背冷得發(fā)寒，冷得刺骨，冷得像是直穿進她的心。

　　車，終于走了。

　　緩緩滑過的窗簾也終于隔絕了夜的深沉。

　　而兩顆砰砰跳動的心，在這一刻，似乎亦漸行漸遠。

　　車子再次在停車場的路燈下停了下來，那是整個停車場唯一他媽還能發(fā)出屁大點微光的路燈，讓人煩悶到了極點。

　　白木華斜倚著引擎蓋，不知從哪里找了塊破布，心不在焉的擦著鞋上的泥，從那個花卉批發(fā)市場踩來的泥，確切的說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泥還是他娘的狗屎。斜眼望去，不遠處公司大樓的燈已經(jīng)全部熄滅了，透著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了白日里的聒噪這座大樓倒讓白木華看著順眼了許多。

　　公司的大門早已緊緊地閉上了，十點關(guān)閘是這個三級甲等設(shè)計院優(yōu)良的光榮傳統(tǒng)。望著大門左右威武站崗的兩名武警，右側(cè)接待小室里嚴(yán)陣以待的數(shù)名保安，白木華直覺得一陣好笑，好像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深宅大院”里藏著一件價值連城的絕世珍寶似的，深怕遭人窺探。

　　夜晚的風(fēng)漸漸有些大了，粗壯的楊樹上幾片枯黃的葉子正垂死掙扎著，發(fā)出嘩嘩啦啦的顫栗聲。

　　白木華的確有些累了，他緊縮在座椅里，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活像是一只臘月天剛從水里打撈上來的猴。

　　車的后座有塊布墊，白木華將它拉了過來，打開兩層，剛好變成個不大不小的方巾。

　　他將它蓋在蜷曲的腿上，用膝蓋夾住一角，好讓小方巾盡可能護住點胸口。

　　此情此景，白木華終于能夠體會到古書里所唱的“王天寶下蘇州，一塊破棉襖，蓋住了胸口露了腰”，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