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鐘，方圓準時來到了12層陳心念的辦公室，甫一出電梯，陳董的助理肖小姐便親切地上前迎接，距離不遠不近，滿眼里的關(guān)心。以前的時候，方圓也會來，肖小姐態(tài)度本也親切，卻不似今天這般熱絡(luò)周到，跟她寒暄著，大有出手相扶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肚里有小鬼的關(guān)系，方圓總怕她真扶著自己，要是讓人看到，不定又傳出什么話來。
方圓心頭捏著般地走，肖小姐小心翼翼地一路護送著她，直到陳董辦公室門口，肖助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只見她連叩了三下門，便自然地推門進去，還順便把方圓讓了進去。
不待答謝肖助理，方圓便抬頭看見了客座茶幾一側(cè)坐著的江長坤，他明顯也是一愣，隨即便端起幾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肖助理沒事人一樣，把方圓讓到了茶幾另一側(cè)坐下，自顧自到辦公桌后邊的食柜里拿出了一個燉盅。
“方小姐保養(yǎng)身體，還是少喝咖啡的好，陳董交代要多喝燉品。您先跟江總監(jiān)聊聊，她馬上就趕回來了。”輕輕放下燉盅，肖助理掩門走了出去，辦公室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江長坤又喝了幾口咖啡，便起身拉了他母親的辦公椅坐到了書柜跟前，漫不經(jīng)心地挑了本財經(jīng)專刊看了起來。鑒于江大少兩次見面的態(tài)度，方圓這個向來善于圓融場面的人，也只好同樣選擇視而不見，畢竟明知道別人不喜歡你，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沒必要非得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尤其這個“冷屁股”還生怕粘上你。
江董辦公室自己也來過多次，方圓也沒興趣再端詳打量。手指不自覺碰到了溫?zé)岬臒踔眩┌状缮韴A矮胖，最寬的腰身處和蓋盅邊緣細描了一圈金。感覺到指腹間傳來的暖流，最近食欲大開的方圓突然就感覺到半個小時前才填滿的胃部，仿佛又有了些許空隙，被這溫潤觸感刺激得正加速蠕動。
受著胃的指使，方圓漸有些豐潤的雙手早已經(jīng)自覺地打開盅蓋，拿起了湯匙。入眼是綿密晶瑩的燕窩，點綴著幾粒枸杞和堅果，湯匙輕輕一舀，就有銀絲掛匙。入口滑舌，甜香馥郁，一盅吃完，總算安撫了嗷嗷欲叫的胃。
吃完這盞冰糖燕窩，方圓確信，肖助理是什么內(nèi)情都曉得的，那今后行事交流就少費口舌方便許多。這廂方圓擦著嘴角，余光卻瞥見江長坤在偷偷打量自己，她心里一陣好笑，動作卻自如瀟灑得很。
打破這種平靜的是方圓的手機鈴聲，拿起一看，是松雪絨。
“方大總監(jiān)，您這跑拿去了，高遠有要事相商。”松雪絨原本如往常般帶高遠去總監(jiān)辦公室找她，卻不成想向來勤懇勞模的上司竟然翹課失蹤了。
“我找陳董匯報了解下情況，她人還沒回來，我正等著她呢。有什么情況，你讓高遠先跟你聊聊，若他還有其他公務(wù)就先讓他回去，后續(xù)需要他幫忙我自會去找他?！?p> 掛了電話，方圓突然發(fā)現(xiàn)高遠的新任上司貌似就在自己跟前，人家的兵工作期間開小差幫自己，貌似自己需要交代一下，畢竟不能陷高遠于不義。邊想著，方圓邊抬頭看向了書柜跟前的江長坤，恰巧，江大少聽到她的電話里提到了自己這三個月來最得力的屬下高遠，便不自覺地看了過來。二人目光相遇，方圓報以禮貌一笑，江長坤依然是面無表情，只是眼光不再躲閃。
雖然對面的人是自己肚里娃們的生物學(xué)父親，方圓卻是第一次這么直觀地看清他的相貌。整體氣質(zhì)溫潤干凈，眼睛很像他的母親，大而明亮，寬寬的雙眼皮與修長深重的眉毛相得益彰，挺直的鼻梁、飽滿略方的嘴巴透著股倔強。劍眉星目、卓爾不群，方圓對娃們的顏值陡然間來了自信，自己雖然不若松雪絨般貌美，但至少也算是中等偏上，單挑出來，五官和臉形都沒有硬傷，跟對面男人出眾的外貌再來個排列組合，怎么也會是粉嫩萌娃啊。
腦袋里想著，方圓的手便不自覺地放到了依然平平的腹部，仿佛已經(jīng)摸到了娃們可愛精致的小臉。江長坤當(dāng)然不知道對面的女人正拿著自己的五官在排列組合，他只是聽到看到她貌似跟自己的下屬很熟悉，一直糾結(jié)于人事的江大少覺得可以跟她聊聊。
“你認識高遠？”江大少終開金口，聲音亦如他的氣質(zhì)般干凈清澈。
“對啊，他是我手下設(shè)計師的男朋友。”方圓如實回答。
“你們很熟嗎？”
多年職場經(jīng)驗告訴方圓，當(dāng)一個領(lǐng)導(dǎo)打聽某個下屬的時候，被打聽的人不是種子員工就是打壓對象。從中午江長坤跟高遠的關(guān)系來看，高遠種子的可能性要大些，所以機會來了，自己作為他的朋友，大可以多多美言，但礙于自己跟江少的關(guān)系，還是客觀公式些好。
“我跟他私下也算不得很熟，只是有時候一些專業(yè)性的問題，會找他幫幫忙?！狈綀A斟酌著先不把話說滿，稍稍漏個頭，好引著江大少繼續(xù)。
“專業(yè)性問題？！高經(jīng)理好像不懂珠寶和奢侈品問題吧，他可是妥妥的金融科班出身?！?p> 果然，江少對高遠比較看重，對他的履歷很清楚。方圓笑笑，繼續(xù)說道：“不是我們的專業(yè)問題，是你們的專業(yè)問題，這個珠寶的金融問題……”
電光火石間，方圓腦子里一直梗著的問題，好似突然有了通道般亮了起來，一直困擾她卻又不可描述的信息突然有了出口，方圓頭腦立時清明起來，心臟也忍不住地突突興奮起來。
“珠寶和金融？”江長坤專業(yè)認知里這兩個東西的連接點就是“典當(dāng)”，一種傳統(tǒng)而歷久彌新的金融方式。
“對，對，對，就是珠寶金融化……”方圓終于找到了那個點，苦思近一年的紛亂終于可以宣之于口了，她激動地都要手舞足蹈了。
“珠寶金融化？”作為耶魯大學(xué)畢業(yè)的金融專業(yè)碩士，江長坤對于自己的專業(yè)有很高的敏感度，聽到對面女人提到這個新鮮詞匯，他靈敏大腦立馬運轉(zhuǎn)起來，試圖分析建模。腦子想著，身體更是配合著坐到了起先的沙發(fā)上。
他與方圓之間只隔了一個小茶幾，不到50公分的距離，看著對面女人因為興奮而略顯紅暈的臉頰，合著一張一翕的紅艷菱唇，江長坤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個原本乍見時平淡清秀的女子竟然生動了幾分。
“反正具體的專業(yè)性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給你舉個具體例子啊。”方圓一眼就看到了江長坤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碧綠鮮艷的祖母綠泛著幽深的光?！澳氵@枚戒指，共有3克拉祖母綠一枚，60分白鉆10枚，60分沙弗萊10枚，還有鉑金差不多是5克。你擁有它差不多兩年，但應(yīng)該不會戴足半年……”
聽著方圓如數(shù)家珍般地報數(shù)，江長坤對她的專業(yè)素養(yǎng)很是刮目相看，畢竟自己戴了這么久，從來不知道它的具體身價。聽她如此說，便不自覺數(shù)了一下，大小品類自己不太懂，但數(shù)目大小整好21顆，暗合自己跟妻子陳貞真定情的年紀。
“你眼力很好，數(shù)目一絲不錯……”江長坤真心稱贊。
“我不僅知道寶石數(shù)目，我還曉得這個‘H’造型是你跟你妻子英文名字的首字母，她的那款戒指也是如此造型，不過是主石換成了粉鉆，做工更為秀致。”聊起自己的作品，方圓便止不住的多說了幾句，畢竟這是她職業(yè)生涯里，用料最為昂貴的戒指了，印象自然深刻。
江長坤一陣錯愕，突然想起，他跟妻子的婚戒是由母親出面定制的，不會是……
回應(yīng)他的疑問般，方圓開心地告訴江大少：“我就是這對戒指的設(shè)計師，他們的每一處細節(jié)我都清清楚楚。”
看著談性正濃的方圓明亮俏皮的雙眸，江長坤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跟一個名義上的妻子聊著另一個妻子，詭異的是這個妻子早就設(shè)計了自己跟另一個妻子的婚戒，更更詭異的是他跟這個妻子竟然能事不關(guān)己般的談?wù)摿硪粋€妻子。
突然，江長坤有些頭疼，他忍不住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余光恰巧看到了那枚當(dāng)事的戒指。他腦回路不自覺想起在泰國曼谷金立醫(yī)院取精室的那一幕，那天似乎也是戴著它，似乎就是用的這只手……，寓言般的荒誕，江長坤咖啡沒有咽下，卻被一口氣給逼堰著涕淚橫流。
侃侃而談的方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手足無措，忙忙從幾下拿來抽紙給江大少揩拭。收拾一通，江長坤看了眼方圓的腹部，他知道那里有自己基因的寶寶在孕育，他卻跟他們的母親全然陌生。
“沒事，你剛才說到哪了？”江長坤狠狠地掐斷自己莫名的慌亂，轉(zhuǎn)移話題到公事上。
“我說，經(jīng)過這兩年，這些寶石連同金屬，都幾乎沒有什么消耗，甚至再過很多年，只要好好保養(yǎng)，也是不會有大的損耗，也就是說珠寶在物質(zhì)上損耗很低。”
方圓對于江長坤的想法一點也不知曉，她現(xiàn)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珠寶金融化”上，佛若那就是個迷人的新大陸。看著眼前眉飛色舞的方圓，江長坤竟恍惚覺得這個女人也不是那么讓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