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慧坐著專車在曼谷的街頭毫無目的的一通亂逛后，在大皇宮前遣散助手，獨自駕車在皇宮外一陣徘徊。巍峨的皇宮莊嚴雅致、金碧輝煌，那里曾經(jīng)是歷代泰王的居所，曾經(jīng)的風華都已消散，留下的有如靜止般美好。
她的大哥和家侄與王室有些關(guān)系，從他們那里，她隱隱聽說了威重的國王、賢能的公主和放浪的王子的故事。然而王子已是王儲，公主再賢能也不過是個備胎，只是備胎竟然真的以國為己任，不曾婚娶。
陳知慧抬頭看著皇宮的最高處，那里應該能看到大河兩岸，那里有繁華的經(jīng)貿(mào)中心和煙火氣的水上市場，平安富饒國之所求，只是無人處，皇宮里的公主會否羨慕水上市場的溫馨暖意。
想著公主眺望遠景的心情，陳知慧也把目光投向了大河的西岸。大河，泰語名叫昭披耶河，華人稱它為湄南河，是泰國的母親河。在湄南河向西的地方，有她的一個故人，此刻她非常想要去那里。就近停好車，陳知慧來到河岸碼頭，像普通人一樣，乘坐上開往河西的公交船。
今天的船上有許多中國客人，攜家?guī)Э谝约彝閱挝?，旁若無人地用中國話聊著天。一個打扮摩登的時髦婦人熱切地詢問安排家人接下來的行程，只見她邊看地圖攻略，邊給家人介紹道：“在湄公河曼谷這一帶有水上市場，咱們待會過去體驗體驗，順便買些水果、香料、紀念品好不好？”
她的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一家人的提議，只除了一個十二三歲的俏麗少女，看模樣跟婦人應是母女，此刻女孩撇著嘴，臉帶譏諷地回懟婦人：“媽媽，您好歹也受過高等教育，怎么湄公河、湄南河還分不清。這條河是湄南河，湄公河是流經(jīng)東南亞國家最多的河，在中國境內(nèi)部分叫瀾滄江，在東南亞叫湄公河?！?p> “嗯，還是我女兒厲害，我女兒是最棒的……”少女的父親一臉驕傲地夸贊女兒，隨行的祖父母也與有榮焉地歡喜。
陳知慧聽著不僅莞爾，近些年中國經(jīng)濟騰飛，出來旅游的人數(shù)暴增了，新馬泰作為一條超火的旅游線路，據(jù)旅游業(yè)的人員說十個外國游客里就有八個中國人，遠超了以前的歐美日韓游客。而且他們的辨識度很高，特喜歡拍照和聚團，另外讓本地導游最頭疼的一件事是，他們老是把混昭披耶河跟湄公河混為一談，可能是因著中文名字接近吧。
林湄公？林瀾滄？陳知慧聽著中國游客的歡聲笑語，突然想到了在中國市場風生水起的江、林兩家來。他們姐弟的名字就是取自同一條河流，據(jù)說故去的林老太爺就是希望自己的家族記住林家是源出中國，勢成東南。而且在林老太爺心里，他的兒子和女兒完全是平等一體的，都是他的孩子，都是他家業(yè)的繼承人。所以林瀾滄為愛出嫁的時候，據(jù)說帶去了林家的半個產(chǎn)業(yè)，這才使得在華族勢衰的江家又平步青云，轉(zhuǎn)而依著林瀾滄的心意，產(chǎn)業(yè)重心斗轉(zhuǎn)大陸。這些年來，江、林兩家相互扶持，真真是華族里一榮俱榮的典范。
林家姐弟感情甚篤，后來雖然經(jīng)歷了江海變心出走，但背靠娘家的強大支持，林瀾滄依然掌舵江家。這些年來，江家元氣大固，林瀾滄名利皆收，而林家也由初入閥門的嫩雛向五族中堅靠攏。反觀陳家，尾大不掉、不思進取、產(chǎn)業(yè)運營不良，而父親對自己，也不過當個備胎來用，哪有真心的疼惜和愛護。
胡思亂想著，陳知慧在西岸下了船，她一路步行，朝那個熟悉的河邊棚寮走去，心情倍感輕松甚至有些雀躍。玄阿婆正忙著往船上裝新鮮的水果，黃燦燦的芒果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青檸的酸爽味很提神，掩蓋著榴蓮的臭味都沒那么刺鼻了。
“姑婆，生意不錯喲，”陳知慧拿起一個榴蓮幫著往小船上運。
“哎呀，是慧姐啊，你先給姑婆看會攤，我先把東西給老頭子送去，一會就來陪你?！毙⑵艢g快地滑著槳向水上市場奔去。
水果攤前的陳知慧安心地拿起玄阿婆的手機，給一個熟悉的號碼發(fā)了個消息，便跟其他女攤主一樣，開心地碼起了芒果。
送走陳知慧后，湯美芝親手料理了一桌美味，各式新鮮的蔬果海鮮，配著香芒、薄荷，做出各種口味的咖喱，這是泰國菜的標配。相比于母親料理各式材料的熟練專心，陳貞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貞真，把蝦給我，貞真？”剛做好香芒雞的湯美芝正著手處理冬陰功湯的食材，本該女兒清洗的虎皮蝦正悠哉地吐著泡泡。湯美芝看了女兒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待到湯汁咕咕地冒起熱氣，她便借機跟女兒聊起了天。
“貞真，你看這熱氣夠不夠味？”
陳貞真對母親的問話感到不解，她作為陳家山的唯一孫女，因著祖父在陳家的倚重地位，她自小出入陳家便頗受優(yōu)待，比著陳家正經(jīng)的小姐還受歡迎，飲食起居自有人來照顧。對于做菜上的投入，僅限于小時候給母親幫廚。當然嫁入江家后，也會在重要聚餐的時候，幫忙做個水果拼盤。
“只看怎么知道味道怎樣，好不好，嘗嘗才能知道啊。”貞真小姐回答地頗不以為然。
“哎，你呀，嫁了人還不會做菜啊，這樣長坤、公婆、太婆婆怎么看你啊？”憑著自己的經(jīng)驗，湯美芝很替女兒擔心，世家大族雖然不用兒媳料理廚房，可做人媳婦的怎么能不懂廚藝。想她當年嫁給清揚，第二天就給全家準備餐食了。
“長坤從不讓我下廚的，我們在國外的時候多是吃西餐，而且中餐廳現(xiàn)在也很多了，想吃什么去餐廳就好。”回憶起國外生活的美好，陳貞真一臉甜蜜。
見女兒說得理所應當，湯美芝便關(guān)心起了另一個自己一直擔心的問題：“你們一直避孕嗎？怎么結(jié)婚都要兩年了，肚子還沒動靜？！”說完，還不由打量女兒平坦的腹部。
“沒有，我們還年輕，長坤跟我都覺得順其自然就好?！?p> 見女兒還是這么沒心沒肺，湯美芝一陣心焦，便幫女兒分析起了形式：“今時不同往日，他那個平妻可是已經(jīng)懷上了，你這邊還沒動靜，就是長坤體恤你不急，你婆婆、公公那邊呢？陳家大小姐可是個要強的，眼看著人家世房里有了，你這早進門的還沒動靜，她心里能不惱你。何況，你進門那會，她心里就不悅意?！?p> “哪有，婆婆對我挺好的。再說，世房怎么懷孕的，整個華族誰不知道，我要像她那樣，孩子都會跑了。我又不急著母憑子貴，她能跟我比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家都私下里以“世房”來稱呼長坤的那個平妻，好像是叫方圓來著，自己真心不喜見她，索性跟著混叫，好像這樣聽著就跟長坤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了似的。
“你呀，陳心念的為人，我可比你要清楚，我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她還在閨中。那是個出了名的姊妹堆里要強的人，她小姑姑，就是剛走的知慧小姐，她都要去比著。嫁的要比人好，兒子生的要比別人早，也是她命好，倒也事事如意了。要說唯一不滿意的，就是你這個媳婦了，她打心里看不上咱們家祖上是她娘家的奴才。”
想到當年自己為女兒的提心吊膽，家翁為女兒的百般籌謀，湯美芝還有些唏噓，索性陳心念人雖要強，卻也繼承了陳家人識實務的秉性，畢竟自家公公比她父親還受重用，又有長坤的堅持和陳知慧、林老夫人的尊重，她也就沒再作梗。
可畢竟是心里有了結(jié)的，自己本以為生米已經(jīng)煮成了熟飯，她陳心念又只有一個兒子，以后也沒機會橫著比較了，只要女兒遠著些，以后也能和平相處了。誰知半路里出了這么個事，生生多出了個參照物，自己家婆走的早，也沒多少婆媳相處經(jīng)驗，她能替女兒想到的就是早生子嗣。
“說來說去，男人就是不如兒女靠得住。長坤優(yōu)秀，就是自己不花心，也保不住其他女人不惦記啊，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更何況你現(xiàn)在就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對手，就算長坤現(xiàn)在對她沒感情，可畢竟有了孩子，你現(xiàn)在又沒有，難保以后因著孩子，他們倆人不生出情來。貞真，你那時候怎么辦呢？！”
湯美芝的一番擔心，正中陳貞真的心事，最近一段日子，她也一直焦慮于此。連帶著對江長坤都有些疑神疑鬼了，明知道他新入職接手工作事情多，卻老是不受控制地打電話給他，好像一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就會被那個世房給搶走了。
廚房里母女私語，茶室里陳家山、陳求真爺孫也沒閑著。在了解一番孫兒學業(yè)后，陳家山起身從書柜后面拿出了一個小木盒，大小不過如火柴盒般。他慎重地遞給孫兒，陳求真有些遲疑，看到爺爺?shù)膱远ㄑ凵?，他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
“我給你們留的東西都在這里，這是一把銀行保險庫的鑰匙，以你的名字開的戶，記住啊，你名叫甄求學，甄是咱們的祖姓。哪天我不在了，你就恢復祖姓，這是我和你太爺爺?shù)男脑浮Ｎ覀兘o陳家當了一輩子家奴，也算盡了忠，我的孫兒重孫們要堂堂正正地活，活得更有出息?！?p> “爺爺，你，遇到麻煩了嗎？”陳求真一陣擔心，爺爺今天的表現(xiàn)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生怕老人家遇到了什么棘手難題。
“沒有，一輩子了，什么麻煩沒遇到過。不過是今天高興，看到你有了出息，你妹妹有了依靠，我高興?！?p> “剛才陳姑婆過來，是不是又有困難需要爺爺出面？”聯(lián)想到陳知慧的到訪，陳求真還是不放心。
“他們陳家以后的事情，都不是我的麻煩了。她想讓我去參加他們的周末家族會議，我拒絕了。那種堵窟窿的事情，陳家?guī)追靠隙ㄍ普啠y道還讓我做表率，拿自己東西再給他們賠補去。不成，我的東西還得留給你和貞真呢?！标惣疑綐返酶鷮O兒坦白小心思。
“江長坤又娶個平妻？你們都同意？”陳求真終于問出了此行的關(guān)心所在，父親早逝，母親柔弱，祖父又人在屋檐下，他作為家中長男，不能讓江家欺負妹妹。
“林夫人跟我通了氣，我贊同?！标惣疑接X得有必要跟孫兒好好說道，孫女讓自己寵過了，不是個能立業(yè)的人，不能托付大事，索性命好，夫家品性可靠，哥哥也很爭氣。現(xiàn)在只要求真能幫她撐腰，她日后在江家，只要不犯不可饒恕的錯誤，自能一生有靠。維系住江家這門貴親，求真日后也好有個幫襯，他們甄家也好平安發(fā)達。對兩家都好的事情，沒必要因為兒女情長而自毀長城。
“不過是江家嫡支人丁單薄、平衡外室的權(quán)宜之計。因為這件事情，林夫人很感愧對你妹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你妹妹這次的雅量，能幫她在江家徹底立足。你就不要破壞這個結(jié)果了，記住，你們兄妹今后的依靠是江家，離著陳家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