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老宅里,陳老爺子陳重的頤養(yǎng)居里,此時氣氛有些沉悶。大房陳知文、陳心君,二房陳知章自己,三房陳知通和他老婆喬文娜。
老爺子陳重此時端坐在他的紫檀榻上,來來回回地在每個兒孫臉上掃視。他右手邊的太師椅上坐著女兒陳知慧,從進門來就說了一句話“江家的賬該還了”然后就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手機設(shè)定為震動,一陣一陣的“篤篤”聲在這四顧無言的環(huán)境里顯得很扎耳。
“我說小妹,誰這么重要啊,家里人都在這了,你老擺弄個手機算哪回事?”說話的是喬文娜,仗著自己是小兒媳,又是唯一參會的女眷,便對陳知慧拿起了嫂子款。他們陳家三兄弟,就是不恭老爺子,也對這個妹妹恭敬有加。她就有些看不過去,好好的姑娘不出嫁,仗著陳家威勢,倒是地位躥地比哥哥們都高了。
“嗯”陳知慧頭都不抬的支應(yīng)了她聲,根本就不當她回事。
“你……”喬文娜面子掛不住,還想回嗆,卻被身邊的丈夫拉著衣袖,低聲地勸她消停。她看了上座的公公和兩個大伯哥正對自己怒目而視,便怏怏地瞪了眼陳知通,小聲嘀咕了句:“沒用?!?p> “喬文娜,你怎么跟我三叔說話呢?”坐在陳知文身邊的陳心君跟喬文娜年紀差不多,向來看不慣三叔的怕老婆,更看不起喬文娜的做派和出身。一個大家都算不上的破落戶家的女兒,能嫁給陳家知子輩的老爺還不知足,竟然伸手管家,這些年私下里不知道偷偷給她那破落的娘家弄了多少東西,讓個眼看沒落的喬家又起死回生步入中產(chǎn)了。
“陳心君,我是你嬸母,是你長輩,怎么跟我說話的,大哥你不管管他?!眴涛哪锐R上找上了陳知文。
“阿君是過分了,可是三弟妹,你不尊丈夫偷盜夫家,現(xiàn)在竟然還想管到知慧頭上,你真當陳家人死絕了?!标愔恼f話很不客氣。
“偷盜?!”喬文娜倒抽一口氣,腦子里飛快地算計著自己哪筆賬目做的不好,一時想不清楚,她便使出了慣用手段,邊哭捶打起了丈夫陳知通:“都是你這個沒用的,自己沒本事,讓我拋頭露面搞經(jīng)營?,F(xiàn)在好了,我這么多年的辛苦也沒落下什么好,還被人罵成賊……”
被媳婦鼻涕眼淚的一通揉搓,陳知通竟連句話也沒有,只是別過頭去,臉不見為靜。陳知文冷冷地看著,暗自鄙視著弟弟陳知通,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是個窩囊妻管嚴??烧乒荜惣疫@些年,他隱隱也知道了三房的打算。老三不過是縱容他媳婦在前邊沖鋒,兩口子好神不知鬼不覺地猛挖公家墻角肥自己腰包。演,接著演,看你們還想做出什么妖。
一直坐著悶聲不吭的老二陳知章看不下去了,他呵斥著三弟:“老三,管管你媳婦,家族會議,你們有什么糾紛,回家自己解決?!标惣依隙且粋€頗古板嚴肅的人,作為知名的外科大夫,他向來是刀比嘴快。因為不喜交際,他甚少出席公共場合,在幕后給陳家的醫(yī)療產(chǎn)業(yè)默默地提供技術(shù)支持。他這個性子甚得恩師方子言的看重,方大家便做主把自己最喜愛的女兒方灼華嫁給了他,現(xiàn)在方家的醫(yī)療產(chǎn)業(yè)便由他們夫妻二人共同經(jīng)營,他搞學(xué)術(shù)醫(yī)術(shù)攻關(guān),妻子方灼華搞經(jīng)營。
方氏作為陳家這輩出身最好的媳婦,教養(yǎng)良好,品行端莊,莫說在陳家就是在整個華族都有賢名,很多重要場合,都是她作為代表代陳家出席。陳重老爺子多次在心里感嘆她怎么不是大兒媳,長子長媳才是興家望族的表率。方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男丁艱難,第一胎一舉得男后,便連著生女兒,比起大房三個男丁,三房四個男丁的量,他們二房心子輩就僅有一個兒子,所幸質(zhì)量高,再加上大媳婦正好與她相反,生下靜姝后,接連生了三個小子。今天她缺席如此重要的家族會議,就是因為早先去了美國參加大孫子的頒獎典禮。
喬文娜向來對二房怵頭,見二哥有些動怒,便忙斂聲不語。她們妯娌三個,就數(shù)二嫂出身尊貴,人又能干傲氣,這個娘胎里帶來的福氣她比不了。大嫂呢,本不是華族人,據(jù)說是泰貴族家的女兒,哼,她懷疑不是,那做派規(guī)矩看著不像,恐是大哥弄出來掩人耳目的,因著婚前是知名演員,相貌自是漂亮,要不她女兒憑啥比其他姊妹嫁的好。大嫂倒有自知之明,曉得不受族人待見,便很少問家族事務(wù),現(xiàn)在年紀大了,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己呢,當年仗著年輕漂亮,再加上陳知通耳根軟沒主意,上趕著進了陳家門。
喬文娜本以為自己麻雀變鳳凰后自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誰知陳家卻是守著金山啃餅子的主,整個產(chǎn)業(yè)主要由大房把持著,他老公那樣的人早被邊緣化了,靠著家族信托的分紅過日子,一個月幾十萬美金,勉強體面。在她的慫恿巴結(jié)下,總算從大房手里討了份商貿(mào)零售的活計管著。也不能怪她貪心截留,若大哥能跟二哥那樣公平公正,他們?nèi)坑惺裁春脿幐偟?。這些年二哥和二嫂也覺出了大房的不妥,公中事務(wù)很少參與,除了金立應(yīng)當應(yīng)分出的,其他拒不出血。
想及此,喬文娜不再心虛了,她大大舒了口氣,自己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當什么出頭鳥??粗酃媚棠痰募軇?,今天就是來催債的,大房掌著陳家的錢財產(chǎn)業(yè)的大頭,自然是他陳知文出的多。他們?nèi)棵碌纳藤Q(mào)零售不過局于曼谷周圍一帶,論盤子不抵大房一根指頭,論利潤更沒法跟二房的金立比,她有什么好著急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呸,他們?nèi)靠刹皇翘O(jiān)。
“知慧,大家都來了,你怎么也不說話?”
陳老爺子見一番爭論,兒子三房也沒一人提起正事,便把球踢回給了女兒。
陳知慧依舊頭也不抬,語氣不耐地說:“我一開始不就說了,還江家的帳,至于怎么還法,他們自己商量?!?p> 陳心君忍不住嘟囔:“姑姑,您也是陳家人,您不得也替陳家還啊。”
陳知慧聽見侄子的話,心里一陣冷笑,見手機上新來一條信息,是玄姑婆的,她忙忙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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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慧心情頓好,拿起手機,覺得該收拾收拾眼前人了。
“心君,陳家分給我具體產(chǎn)業(yè)了嗎?”她嘴里問著侄子,眼睛卻看著父親,看著老爺子有些面子掛不住了。
“心君,債務(wù)都是走產(chǎn)業(yè)帳,祖上規(guī)矩,女子不分產(chǎn),無產(chǎn)你姑姑自然不擔賬?!标愔睾浅庵鴮O子。
“怎么今天家山?jīng)]來?”陳知文點了一只雪茄,不想繼續(xù)兒子引出來的話題,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奇怪,父親和自己向來倚重這個義子、義兄,怎么今天這么重要的場合,他卻缺了席,有他在,能很好地牽制妹妹和各房。
“家山哥家的孫子回來了,他們家庭聚會,今天不能來了。”陳知慧說道。
“對啊,家山伯也是陳家人,他也有份??!”見侄子想錢了,便認人家是長輩了,真忘了前段時間把人家當下人使喚的不恭了。
“看看,”陳知慧隨手拿出了一份占股憑證,“上面清清楚楚,陳家旁支近支的出錢比,陳家山一支占20%,其他叔祖總共占25%,這剩下55%是父親您這支的,也就是你們?nèi)康模€想找誰替你們還???”
陳知慧笑的溫和,眼底卻泛著冷意,盯得陳心君一陣寒意。
“沒有陳家給匯通的注資,您也做不到如今總制的位子,享著陳家的恩惠,您也別把自己摘的這么早!”陳心君被姑姑弄得很不自在,話里便有些口不擇言。
“好,好,很好,”陳知慧氣急反笑,保養(yǎng)良好的白凈臉面紅脹著,太陽穴部位的青筋畢露,手更是死抓著沙發(fā)背,指甲都泛起了白色??粗愋木湍伒哪?,她真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豬頭。
“話都說到這了,咱們還真得白扯白扯,在座各位到底領(lǐng)了陳家多少恩惠,給了陳家多少回報?!?p> 陳知慧此時腦子一片清明,胸腔里卻比任何時候都舒坦順意,她自己看不到此時自己的那張臉是多么風(fēng)采卓然。這樣的陳知慧看得陳知文心里一陣打鼓,他們似乎從妹妹一貫娟秀的臉上看到了林瀾滄的影子,那個張揚恣肆的華族女人。
“心君,你是越來越放肆了,不能仗著你年紀跟你姑母相近,你就不尊她為長輩,還不跟姑母道歉?!?p> 陳知文很是懊惱兒子的魯莽惹惱了妹妹,他心里清楚,知慧統(tǒng)領(lǐng)產(chǎn)務(wù)多年,沒少替陳家周旋。其他家族的賬目她記不記得清楚自己不知道,但整個陳家的進進出出卻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真要釘對釘卯對卯起來,肯定沒他們大房的好。
“別,大哥,要是再捂著照著,我恐怕一輩子被子侄們記恨了。恨我這個姑姑拿他們的銀子買前程,我這一輩子是沒什么兒孫福了,卻也不能在小輩面前抬不起頭來。”說到最后,陳知慧無限酸楚,語調(diào)控制不住的帶上了哭腔。
想到妹妹一輩子被家族拖累的未婚,自己卻是早已做祖父,陳知章一陣心痛和憐惜。他不忍看妹妹再為難,便清清嗓子,想要收拾殘局。
“知慧,都不說了,我答應(yīng)從金立……”
眼看陳知章就要松口,陳知文和陳知通不免心內(nèi)竊喜。偷看端坐檀木榻上如坐針氈的陳重老爺子,也是如釋重負般松開了緊握翡翠扳指的手。
“爺爺,奶奶擔心你記性不好,讓我過來幫您聽著些,姑婆想說什么,您就讓她說啊,我永遠支持姑婆?!狈块T口傳來一陣清亮的女聲,陳知章一頓,便沒了下文。陳知文、陳知通聽見這個女聲,俱是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