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季,綿密陰郁,玄阿婆在祖屋里幫著侄子淘洗著蔬果,待會侄子要給那個慧姑娘準備大餐。他們玄家從戴燕那會就混跡于底層,后來入了華族堡門,境遇也沒多大改善。好在堡門不以經(jīng)營為業(yè),著力于培養(yǎng)戰(zhàn)士衛(wèi)兵,每出一個武士,家里便會有一筆不菲補貼。因此,多數(shù)堡門子弟到了年紀都會加入相應堂口,既為自己找個出路,也為家里多分進益。
玄家從祖父輩起男兒皆從武,可父兄叔伯們,皆沒出高職,不過是在西區(qū)的堂口打轉。直到自己的侄子玄森,天賦聰慧又趕上了好機遇,地位不斷攀升,在98大救援那次,更是機緣巧合地護衛(wèi)了堡主嫡孫,從此平步青云,一躍成為了世子親侍。
看著廚房里悉心腌制牛排的侄子,玄阿婆驕傲之情油然而生,那壯碩挺拔的身姿,那堅毅果敢的側臉,真是怎么看怎么帥。高興勁還沒下去,胸口里又升起了一股怨氣。她的哥哥十多年前就走了,嫂子也走了有小十年了,老兩口在的時候,小侄子和兩個侄女就都成了家,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了阿森是孤身一人。父母不在了,他又沒有其他叔伯,就只有自己這個姑母替侄子操心了。
玄阿婆曾給侄子相看過幾個姑娘,模樣出挑,性子和順,家里知根知底,可是都給侄子給推脫了。她轉念一想,自己侄子前途大好,想來對妻子的要求自是水漲船高,估計是對自己周圍姑娘看不上眼。自此,她便不再插手侄子的婚戀大事。
大約八年前,也是雨季,自己守在河邊的寮棚里,老頭子撐船又去了水上市場。阿森撐著傘帶著一個優(yōu)雅美麗的女人,從雨幕了走了進來。一臉甜蜜地跟自己介紹這是他的愛人阿慧。
愛人?!玄阿婆當時高興地也沒在意這個稱謂,以為是年輕人間的新鮮詞。那個阿慧姑娘很會來事,給她帶了份燕窩做見面禮。捧著禮物,玄阿婆就暗暗咂舌,端水果的空檔不禁偷偷打量起她來。
姑娘年紀與阿森相仿,應該30多歲,打扮清雅,只從那外套輕柔的光澤里,便可知衣飾價值不菲。再看她的臉龐,細膩光滑白凈清秀,手接阿森遞來芒果的指頭更是纖細瑩潤如玉,從她看阿森的目光里,玄阿婆不僅看見了甜蜜溫存,更看見了克制和寵溺。她心里一驚,對這個阿慧的身份有了一份芥蒂。
剛開始,玄阿婆特怕侄子誤戀貴婦,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侄子大笑地安慰自己‘阿慧從未婚嫁’,讓自己放心。除去了這層擔心,侄子又說他現(xiàn)在事業(yè)最重要,玄阿婆便不再過問侄子和慧姑娘的事。在這后來的若干年里,自己就成了他們約會的聯(lián)系人,老宅成了他們兩人的約會地。
可是小十年都有了,他們還沒個定局,何況每次見面又都神神秘秘的,任誰也要懷疑。看了眼侄子,他正打開一瓶紅酒,倒到牛排上,一邊的咖啡爐上正飄出陣陣醇香,她知道那是慧姑娘最喜歡的麝香貓咖啡豆。侄子是認真的,顯然問題出在那個慧姑娘身上。
“阿森,慧姑娘也是華族人吧?”玄阿婆試探。
塞瓶蓋的手一頓,玄森立刻明白了姑母的意思?!安皇窃缯f了嗎,她是。您是不是又動什么心思了!”
放下紅酒,玄森把姑母攬到沙發(fā)上,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咖啡,放上一杯鮮奶和方糖:“您先嘗嘗,味道怎樣?”
一口咖啡下去,玄姑母品了品,搖了搖頭:“一股子糊味,還不如椰汁呢?!币娭蹲有λ?,她不死心地試探:“慧姑娘出身很好吧,看看這吃喝多講究,認識這么久,慧姑娘慧姑娘的叫著,我都不知道她姓什么?”
突然間醍醐灌頂,玄姑母好像捉到了重點,對啊,為什么隱瞞姓氏全名呢,定是名字就能透露玄機。放眼華族,除了堡門吳家,就是家門五大家族的名號了,其他哪有這么大的知名度。
玄森心里暗嘆姑母的厲害,慶幸沒透漏給她阿慧的全名,但還是半開玩笑的糊弄姑母:“對啊,阿慧姓羅還是姓吳來著?”
“好了,好了,你們不說自有你們的考慮,只是阿森,你要知道咱們華族向來有句話,說是‘家門難嫁女,堡門難娶婦’,說的當然不是咱們這些小門小戶,那是指吳家和他們?!边呎f,玄阿婆邊伸出了左手,五指分開,在玄森面前反復亮著。
玄森一陣黯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晚,便穿上外套:“姑媽,我送你回家,太晚路不好走?!?p> 玄阿婆嘆了口氣,知道侄子很有主意,說太多不好,便悻悻然地拿起空籃子往外走:“不用送了,慧姑娘來了,怎么辦?”
“放心,她有鑰匙,而且她今晚有個會,過來可能晚些?!?p> 玄森送下姑母,在大河西溜達了一圈,才開車回來,車是最普通的車不過,在雨夜不免慢些。等到了祖宅,卻見里面竟然亮著燈。多年的侍衛(wèi)經(jīng)驗讓他神經(jīng)立馬崩了起來,待檢查過鎖禁完好,窗門正常后,他才放了心,輕手輕腳進門,便聞到了一陣瓜果香味。他眉眼柔軟地走進廚房,就見一身居家服的陳知慧正在進行水果擺盤。
“還以為你不會來的這么早呢?”玄森從后面輕輕摟著她依然纖細如少女的腰。
躲開他冒著胡渣的下巴,陳知慧撇撇嘴:“逼他們擬好文書、摁下印鑒后,我就跑過來了,多看他們一眼我都覺得惡心?!?p> “紅酒我醒上了,牛排還得大廚您出手?”給玄森系上圍裙,陳知慧賴在他的背上,不肯離去,兩人就這樣喃喃細語起來。
燭臺已經(jīng)點上,玄森跟陳知慧開心地共度著他們的燭光晚餐,兩人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談到傷感處,陳知慧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定定地看著玄森。
“玄子,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了,我跟你走,你愿意嗎?”
玄森明顯一滯,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他勸說她跟自己走,他心疼她的疲憊和家族的壓力,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身位已經(jīng)很好,他不怕娶她后失去上爬的機會,他只怕她舍不得家族和尊位,畢竟她有機會成為那個華族百年來最尊貴的女子。
兩人對視很久,陳知慧敗下陣來,她有些害怕,不是怕失去尊貴,她知道自己已不適生育,沒了身份和孩子,她怕最后也失去他。也許他有天會娶妻生子,但至少心里還會有自己吧。兩相權衡,她覺得還是維持現(xiàn)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