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夕陽,明天是要下雨么?”希圣抬頭望著天,沒有晚霞啊。
弘晝聽著杜希圣的話樂了,這孩子看上去深諳世故,其實就是一張白紙,這么好的腦袋可不能被腦后的辮子給毀了。
弘晝坐回到凳子上,胳膊肘支在腿上,身體前傾。他壞笑著對希圣說:“希圣,你可曾聽過天圓地方之說?”
“聽過,私塾里的老師傅們是這么講的?!倍畔Jゲ缓靡馑嫉負蠐项^,“嘿嘿,就是小時候抓泥鰍搗鳥窩去了,沒好好念書,不像嚴伯伯那樣學識淵博,寫得一手好字?!?p> “不知道了吧,私塾里的老頭們都是瞎講的!”弘晝說話的聲音低沉,他環(huán)視空無一物的內院,小聲地說到:“我告訴你啊,這個地它也是圓的?!?p> 杜希圣見弘晝說得這么神秘,卻又有板有眼,他皺皺眉頭,“可是私塾的先生們不是這么說的??!”
“呵呵!那是因為他們在騙你?!焙霑兡樕系男θ轄N爛,讓杜希圣覺得弘晝是在戲弄他,便要出口反駁,但是弘晝一攤手,“打住,你覺得我在騙你,那你覺得私塾里的那些先生和大乘教那些教眾有什么區(qū)別呢?”
“當然有區(qū)別,大乘教是為了牟取私欲??墒撬桔永锏膸煾得?,額~~”杜希圣說不下去了。
“私塾的師傅也要收錢,對不對?”弘晝笑出了聲,他的笑聲讓杜希圣臉紅。
杜希圣舔了舔嘴唇,搖頭晃腦地回到:“那也不一樣,私塾里的先生們沒有害人的心,可是大乘教有?!?p> “教書的怎么沒有害人的心呢?”弘晝嘴角上揚,“如果沒有他們教書,哪里來的秀才,沒有秀才怎么有舉人。你看看,還不都是這群長胡子搗騰的,一個個趨之若鶩,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夠靠中個舉人進士來飛黃騰達。別人都說農本商末,都覺得商人在投機取巧,難道那些個念書的就不是么。別人穿著短衫辛苦耕種,他穿著長衫自得吟誦,卻謂清高,豈不更是可恥?!?p> 杜希圣和弘晝呆在一起有半個多月,弘晝待他如兄長,時間一久,潛意識里讓他覺得弘晝說得就是對的,以至于現(xiàn)在聽到弘晝一通歪理,他竟然無法反駁,聽上去感覺還真有那么一回事。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就算不信我,等你嚴伯伯回來,等他告訴你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你就信了!”弘晝心里不知何時萌生出想要給眼前年輕人洗腦的想法。
“我信!”杜希圣年紀輕,心智遠不如弘晝成熟,但他對新事物的好奇遠比弘晝強烈。他還在疑惑剛剛的問題,“可要是地也是圓的,那,那這~“他跺了跺腳,指了指自己的腳下,”這下面也有人么?“
他指的是地的另一面,弘晝不得不夸贊杜希圣的領悟能力,既然地是圓的,那么是否意味著背面也有人呢?他能瞬間想到這個問題是弘晝始料未及的。弘晝將凳子往杜希圣身邊挪了挪,抬手摟著他的肩,“有,而且有很多人?!?p> “那他們不會掉下去么?“杜希圣在困惑背面的人是怎么站立在地面上的。
“那你有掉下去么?“弘晝笑著反問,孺子可教,就這么放走太可惜了。
“我上面是天,下面是地,我又不能飛,只能站在地面上,怎么會往天上去呢?“杜希圣的解釋很合理。
“那他們也一樣??!“弘晝拍了拍他的肩,”我們是什么樣,他們就是什么樣。是不是很神奇???我這兒還有更神奇的,你想不想聽啊?“弘晝笑得就像個拐騙幼兒的販子。
杜希圣的腦袋一頓狂點,他心智沒那么成熟,但凡稀罕事他沒有不敢興趣的。
“我呀曾經見過來自大地背面的商旅,那人長得和洋夷差不多,人高馬大,金發(fā)碧眼,白皮子。那人和我說,他游歷諸國,曾有幸見到過一個國家。你猜怎么著,那個國家猶如海市蜃樓,亦如夢境,他們趕路不用馬,光是幾個輪子就能跑。相隔千里,勿說朝發(fā)夕至,不過是幾柱香的時間。那人說:有潛者卻非魚,有飛者卻非鳥,燈紅柳綠,勝過仙堂?!?p> 弘晝講得繪聲繪色,杜希圣聽得更是津津有味,好像弘晝說的東西就如他親眼瞧見般。以前從未聽人講過這些,如今從弘晝的嘴里說出來讓他倍感稀奇。弘晝嘴一停,杜希圣便覺得意猶未盡,他眼巴巴地望著弘晝,眼神的意思弘晝讀懂了,再講點唄!
“夷人還說啊,那個國家有個怪事,你猜是什么?“弘晝如同狐貍般狡黠。
“嗯?他們會法術?“畢竟是弘晝說了趕路不用馬,光用輪子就能跑,這要不是法術,怎么能實現(xiàn)呢。
“不對?“弘晝搖搖頭。
“那他們沒有腿?“
“怎么會這般想呢,換一個角度想?!昂霑冊俅螕u頭。
“難不成沒有頭?“杜希圣一臉恐懼,沒有腦袋豈不是全都是鬼,那哪是個國家,那是陰曹地府??!
弘晝一拍杜希圣腦門,“瞎想什么呢?不是沒有頭,是沒有領頭的?!焙霑冑N近杜希圣,瞧了瞧四周小聲地說:“那個國家沒有皇帝!”
杜希圣張大了嘴吧,沒有皇帝,這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有這樣的國家存在呢?
“難以置信對吧!”弘晝很滿意杜希圣現(xiàn)在的表情,不可思議就對了,“他們沒有皇帝,卻有一個職位叫總統(tǒng),是他們國家的最高領導人。而這個總統(tǒng)不是世襲的,是由老百姓選舉出來的,只有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他才能當總統(tǒng)。另外要是他做的不好,老百姓隨時都能罷免他!”
“竟然還有這樣的國家,真是稀奇了!”杜希圣很想看看這個國家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
“怎么,你也想當總統(tǒng)?”弘晝打趣他。
“不,不!“杜希圣立刻反駁,當總統(tǒng)就要把皇帝給撤了,那不是造反么。
“有人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弘晝語不驚人死不休,”就是因為那些個教書先生整天三綱五常的掛在嘴上才把你們這群娃教得這么木訥,真是罪該萬死??!“
開玩笑,說這句話才是罪該萬死,可是弘晝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卻印在杜希圣的腦子里,他斜眼望著弘晝,要是大清也像那個沒有皇帝的國家一樣,那他弘晝不就玩完了么,怎么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心疼呢?他很想問為什么?
“大舍才有大得!“弘晝拍了拍杜希圣的腦門,”成一小國,猶如螢火,不及日月,獨善其身,耀不得人間分毫。成一大國,猶如汪洋,吐納百川,潮起潮落,卻不增減半分。“弘晝的余光瞧見侍衛(wèi)急匆匆地走進來,想來是劉統(tǒng)勛來了。弘晝不再和杜希圣閑聊,“我這兒稀奇的事兒數(shù)不勝數(shù),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一一講給你聽,不過,你可要保密哦!”
杜希圣小雞啄米般點頭,他見弘晝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也跟著起身進了屋里。只是弘晝說的話猶如毒藥般在他心頭,始終消散不去。
弘晝卻是怡然自得,他絲毫不對自己的言辭感到后怕,叛逆的年齡若是沒有叛逆的思想,那豈不無趣。
弘晝沒到前門便遠遠地望見門口站著個人,那人胸挺背直,雙手垂下,正在門口打量著驛站。
“劉大人!別來無恙!“人未到聲先至,弘晝在南三所見過劉統(tǒng)勛,而且是在他料理南三所宮女太監(jiān)那日,事后在南三所給弘晝擦屁股的也正是劉統(tǒng)勛。
“下官見過王爺!“劉統(tǒng)勛見到弘晝來了就準備跪下,被弘晝攔住了。
“此刻不同京城,你我是同僚,不必太拘禮,站著說話不方便,進去坐著說!“弘晝背著身往里走,劉統(tǒng)勛瞧著弘晝的后背,一縮腦袋跟著往里去。
“坐吧!“院子里空蕩蕩,就兩張凳子,這會兒杜希圣去了屋內。
“這些天,王爺風塵仆仆地趕路著實辛苦了!“劉統(tǒng)勛半推半就地坐了下去,坐在弘晝身邊讓他有些壓抑,這種感覺不同于皇帝的無上權威,而是一種毫無源頭的破壞感。
“劉大人才是辛苦,本王沒到的這些日子可是讓大人費心了?!昂霑冃Φ煤芎蜕?,可是劉統(tǒng)勛卻不敢正眼瞧他。
“哪里哪里,王爺過獎了,下官早王爺一步到這里十多日,卻毫無建樹,真是慚愧!“劉統(tǒng)勛面帶愧疚,十多天了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劉大人是施展不開手??!“
“絕無此事!“劉統(tǒng)勛就怕岱霖布在弘晝面前亂告狀,岱霖布是滿臣,他是漢臣,到時候弘晝說不得就站在岱霖布那邊了,這里不是京城,還離京城那么遠,可沒人幫得了自己。
“你怕什么?本王還什么都沒說?!昂霑冏灶欁缘匦α诵Γ蹦阋詾楸就踅心銇硎且驗獒妨夭紖⒘四?,遂找你興師問罪了?“
“下官不敢!“
弘晝斜眼瞧了瞧抱拳低頭的劉統(tǒng)勛,這真是那個不畏權貴的大清宰相么?“本王冒昧地問一句,大人與張大人可熟識?“
劉統(tǒng)勛猛地一抬頭,“王爺何出此言?張大人乃是軍機處首座,下官豈能有幸同張大人深交?“
“本王隨便問問!大人莫要心里去!“弘晝的表情極為輕松,就像是在拉家常隨便問問罷了??墒撬吷系膭⒔y(tǒng)勛就不輕松了,一個漢臣能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豈會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