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兆,咱們升官了!”韓士承捧著浙江送來的任命書進了楊立兆的辦公室,一本紅底藍字的冊子,一個金色的臺卡。
楊立兆笑容滿面地接過臺卡,用衣袖抹了抹,然而上面并沒有灰塵,擦拭完畢后如珍寶般小心謹慎地擺放在辦公桌上,神情嚴肅地接過韓士承手中的冊子,翻開后,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深深的鋼印,外交部副部長的官是多大,楊立兆自己心中有數(shù),這要是放在大清的話,應該算是軍機大臣了吧!他笑道:“我怎么覺得這擔子重得很呢?沒這個噱頭的時候,我還停自在的,這一捧在手心里,倒是覺得自己被捆起來了呢?”
“所有人都是這個感覺。”韓士承從楊立兆的桌子上順走一根煙,“慢慢習慣就好!”
“我以為總統(tǒng)的位子會由王爺來坐!”浙江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在報紙上刊登了,韓士承他們也都看到了。
韓士承躺在楊立兆對面的椅子上,仰著腦袋,閉著眼睛說到:“我就知道會這樣,當初王爺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停地給我們畫餅,今天的政治體系也是他參考大地另一面的那個強國所構(gòu)建出來的。每次講話的時候,他都像是在講故事,但故事里從來都不包含他自己,他就像個局外人。我很好奇,大地另一面的那個國家是個什么樣子,究竟強大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我民國戰(zhàn)艦有沒有資格沿著他的海岸線走上一遭?”
天還沒放亮,冷風刺骨,同是御門聽政,唯獨今天的氣氛異常詭異,汪由敦跪在地上,認真地匯報自己在浙江的見聞。他不敢抬頭,此時皇帝的臉必然是鐵青的。一百多號人僅僅是在浙江廢棄的衙門府里睡了一晚,便再無其他建樹,真是丟盡了乾隆皇帝的臉,李星垣則閉著眼趴在地上,他真希望地上有條縫,能讓自己鉆進去。
“林子大了,什么鳥蛋都有,簡直是無法無天!”張廷玉站在最前排,義憤填膺地數(shù)落嚴祌等人,“此等商賈賤民竟有不臣之心,想必是我大清的賦稅低了些!”
“此與賦稅無關(guān)?”鄂爾泰坦言,“西征準噶爾三年,耗費白銀四千九百萬兩,其中大部分是從商賈身上抽的,這賦稅可不低啊!你莫要胡謅,此事,依我之見,可能與賦稅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
“哼!你的意思是我大清苛捐眾多,民怨四起,他們是被逼無奈,這才造反?”張廷玉立刻開始回嗆鄂爾泰。
鄂爾泰不愿和張廷玉產(chǎn)生過多糾紛,一條瘋狗,到處咬,你不能和他對咬,否則吃虧的還是你,他側(cè)過身對著地上跪著的人詢問:“你們確定造反的是商賈,而不是山匪流寇?”商人造反,可真稀奇,難不成真是賦稅過重?就算這樣,這造反也不應該出現(xiàn)在浙江??!那塊地方理應富庶,最富的地方造反,沒有道理的!
“回大人!”汪由敦小聲回答:“確實是一群商賈起的頭,而且大部分都是富商,至于為什么會造反,下官也不是太清楚?!彼皇遣桓艺f得過于詳細,一百多號人在睡夢里被人家一鍋給端了,這是何等的丟人,大清的欽差豈是這般無用?
“那你可知道領(lǐng)頭的人是誰?”鄂爾泰的提問很直接,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答案,若答案是和親王,那事情就大條了,若不是,那還好辦,就當是大乘教般的賊子,直接派兵鎮(zhèn)壓即可。
汪由敦在腦海里仔細搜索,他既然回答得遲緩,那必然是個不認識的人,那也就不是和親王了,養(yǎng)心殿里不少人松了口氣。良久,他回答到:“好像叫嚴祌來著,字石介。但奇怪的是,他們造反卻不自立為王,改為推舉,嚴祌就是被選舉出來的,不稱王,換叫總統(tǒng)!”
當聽到嚴祌這個名字時,弘曉心中咯噔了下,這個人他是認識的,一個學識淵博的秀才,只是懷才不遇,當初他在嚴祌的酒樓里賒了不少銀子,若說帶頭造反的人是嚴祌,弘曉是不信的,但他沒有說話,依舊站在后排耷拉著眼皮,靜靜地聽著。
總統(tǒng)這個詞來保沒有聽過,他說到:“即是造反,稱呼便沒有區(qū)別,可是,一群商賈是如何造得起反,手無寸鐵,拿什么去反抗,日后又拿什么來抵抗大清八旗子弟兵?”
“非也!”阿里袞抬頭道:“他們有火槍,有大船,船很大,非常的大,沒有帆,沒有槳,速度卻很快,這種船絕不是大清的。他們定是勾結(jié)了洋人,聽說,他們高價聘請了幾個洋人,去學校當校長,真是聞所未聞,那蠻子連名字都起不好,竟叫什么‘白努力’、“嘔了吐了”之類的,竟也敢來我大清教書?!?p> 一聽讓洋人當校長,來保立刻炸毛,他怒道:“荒唐,我大清沒有圣人之言了么?孔儒之道都是假的么?需要他們一群枯發(fā)碧眼的蠻夷來點化?真是豈有此理!”
“想來也就是一批烏合之眾,受了蠻夷的妖言惑語,成不了氣候的!”鄂爾泰毫不在意,“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查清和親王是否有參與其中!”
“微臣贊同鄂爾泰大人的話!”來保義正言辭地說到:“查明真相,也好還和親王一個清白!”他嘴上是這么說,心里頭就未必這么想了。
似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和親王是否參與造反的問題上,而忽略了浙江謀逆的叛賊,阿里袞對著乾隆皇帝拜道:“啟稟皇上,那群謀逆之徒不但囂張跋扈,而且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微臣見過他們的火槍和戰(zhàn)船,雖不見威力如何,但是使用武器的士兵微臣可是見過,無不是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之輩,整個隊伍的紀律性更是異常之高,實不可不防??!”
與和親王的問題相比,阿里袞所言聲勢實在過低,直接被在場的高官忽略了。
“你們可有見到和親王?”問話的是來保,至于乾隆,自始至終都躺在龍椅上閉目養(yǎng)神,不是閑,是被氣的。
汪由敦搖搖頭,誠實地回答:“沒有!從頭到尾都未有見到和親王?!?p> “這么說,此事與和親王并無關(guān)聯(lián),只是單純的一幫匪民造反罷了,是與不是?”來保對著盧焯問話,若是真和弘晝沒什么關(guān)系,那么盧焯就是構(gòu)陷,外加丟了官印,這便是罪加一等。
跪在地上的盧焯連忙抬起身,向著乾隆皇帝嚷到:“皇上!臣冤枉??!此事真的是由和親王一手挑起的??!微臣所言句句屬實?。 闭f完便哭,哭完便是頭搶地。
來保板著臉繼續(xù)問到:“證據(jù)呢?沒有證據(jù),如何證明和親王參與其中??!”他很心急,不停地給盧焯施加壓力。
久未發(fā)聲的李星垣抬起頭說到:“啟稟皇上!現(xiàn)在當務之急并不是追究和親王是否有參與其中,而是派兵南下,連同廣東水師清繳叛黨??!”
“臣附議!”來保特別起勁,此時南下,亦有機會拉和親王下水。
傅恒想要站出來,他是兵部尚書,由他領(lǐng)兵南下是最合適的,他左腳剛動,站前他邊上的弘曉便拽住了他,并向他搖搖頭。若是以前,傅恒一定會掙脫弘曉,絕不會和他站在一道線上,但今天他沒有,弘曉拉了他,他便很老實地站在了原地。
一直坐在龍椅上聆聽的乾隆極不情愿地睜開眼,字里行間帶著火,“是天下太平久了么?是頭驢就敢尥蹶子,金川完了,準噶爾來,現(xiàn)在準噶爾完了,浙江又來,是朕這個皇帝當?shù)牟浑S你們心意么?”這句話是咆哮出來的,乾隆額頭青筋凸起,臉色潮紅,一副吃人的模樣。
一眾官員統(tǒng)統(tǒng)伏地,不敢私言半語。
“阿桂,你即刻領(lǐng)兵南下,協(xié)同廣東水師清剿叛黨!”乾隆不再等待大臣商議,而是直接發(fā)號施令,他沒有點名傅恒,他是知曉傅恒與弘晝的關(guān)系的,他真怕弘晝參與其中。
“那和親王當如何處置?”說話的又是來保,不把弘晝扳倒,他來保便不死心。弘曉本是詫異為何來??偩局霑儾环?,后又仔細一想,來保是站在太后那邊的,便釋然了。
“你們確定沒有見到弘晝?”乾隆目光凌厲,如利刃刺在盧焯等人心頭。
汪由敦看了看周圍,李星垣又趴在地上不吱聲了,他心中嘆息,還得自己來說,“回皇上,確實未見到和親王,按理,既然是造反,那自然圖謀龍袍加身,若是和親王參與其中,不自立為王,他又圖什么?”
“哼!”盧焯冷哼一聲,反駁道:“和親王素來荒唐,他做事自然不能以常人之心去理解,汪大人此言豈不是在控告本官構(gòu)陷之罪?”
汪由敦辯解道:“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他就知道,只要開口必定遭人怨。
“回皇上!”來保想了個策略,“之前因太后壽辰,而致宗室之會延期?;噬虾尾怀弥谘缰畷竞陀H王進京?再者,裕太妃還在宮里,想來和親王也不會不回來!”這是在弘晝沒有參與叛亂情況下的一道雙保險,萬一平叛的過程中沒能拉下弘晝,也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把弘晝弄回京城,至于罪名,平叛結(jié)束后,多加個人,又有多難?
弘曉站在眾人背后,他的眼光陰狠毒辣,側(cè)首之時,正好對上鄂爾泰的眼睛,兩人嘴角同時上揚,恰似狼狽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