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落夕斜,薄霧冥冥,江面上浮著氤氳霧氣,風(fēng)乍起,吹皺了江水,水霧縈繞而開。只見一棵枯老的槐樹孤立于岸旁,根滲江底,陰風(fēng)陣陣,樹影婆娑,在這幽靜的地方顯得格外詭譎。
“又是槐樹?”我想起之前在陸府遇到的“槐樹縛靈”,“聽子兮說,槐聚陰,水至陰,日落為兌,那么此地……”
我比劃了下五行方位,回想子兮給我做的功課,臉嚇得鐵青:“槐木艮位,對望和州坤位城門,夜幕降,鬼門開?!?p> “這便是樸氏所說自家女兒失蹤時的地方?!?p> “就是這里?”我嚇得貼近無塵,躲在他身后,“不會又像上次那樣聚了很多鬼吧?”
想起上回柳絮兒的亡魂,我不禁后怕,好在最后被高子兮收了,卻因為超度不了封印回那株槐樹里,永世鎖在里面。
“只會比上次有過之而不及。”
“什么?”我干脆撩起他的外袍裹進(jìn)自己,死不撒手,“那你還來?我們趕緊走吧。等天徹底黑了,我們就死定了?!?p> 這話說得不嚴(yán)謹(jǐn),確切的說,死定的是我,我會被嚇?biāo)馈?p> “你還記得樸氏說的那番話嗎?”
“不就是見著女兒被妖抓走的事嗎?她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
“是啊,破綻百出,半真半假?!?p> 我眨巴著眼睛,望向一臉認(rèn)真的無塵:“原來你也這么覺得?。课疫€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聽著怪怪的?!?p> “哦?”無塵長輩似地投來一個欣慰的微笑,“小魚兒進(jìn)步了,說來看看。”
“第一,女兒失蹤不應(yīng)該第一時間報案嗎?可她卻是沖出去尋找,而且能在和州城外的江邊尋到,除非她親眼看見女兒被擄走所以追了出去,她完全可以這樣說,為什么要撒謊呢?第二,妖通?;没诵危鎸σ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根本沒必要化妖形,可聽她的描述,那只妖半人形半妖形,實在怪異,就差貼個紙條寫在腦門上:‘我是妖’,傻妖才會這么做吧?而且樸氏安安全全地活著,受了個輕微的抓傷,那妖是二狗子轉(zhuǎn)世繼承了智商嗎?第三,妖食精元,凡人會碳化成灰,為什么單單殺了,還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塞進(jìn)罐子里?是在做什么儀式還是……一個警告?”
“不錯,小魚兒開竅了?!?p> “我早開竅了,只是你老說我笨,說多了真的會變傻的。”我很認(rèn)真地辯駁。
無塵望向那棵槐樹,若有所思。半晌,他沉吟道:“倘若……她根本沒見著妖呢?”
“可是……她身上不是還留著妖的爪痕嗎?”
“單憑一個爪痕和一面之辭?七年前妖抓人的事件估計整個和州都知道,不過這是一個不便外說的‘秘密’。如果抓住這一點,將一切推至妖上,加上七年前的事,很容易令人信服?!?p> “她為什么這么做?沒有必要編撰一個虛無的角色,而且她說得有鼻子有眼,長相和穿著都說了。”
“你有沒有聽說過……賊喊捉賊?或許,的確有這么一個人,但是不是妖,而是目擊者?!?p>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沉默片刻,無奈嘆氣:“這些僅是我的臆測,沒有任何證據(jù)?!?p> “不,我不這樣覺得,”我搖頭,“一個母親為什么要害自己的孩子?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整日以淚洗面,不像是裝的。只是隱瞞了一些事,不愿與人說。”
“也是,凡事不能太早下結(jié)論?!?p> “其實這很好辦,我能窺視記憶,找個機會接近她便知道事件原委。”
他微頷首,盯著槐樹看了好一會,終是忍不住靠近,無奈我拽著他的衣服,索性被他拖著一步步挪動。
“別別別啊……”我望向侵黑的天空,苦苦哀求,“等會邪氣入侵,鬼門大開就不好了,而且江邊的都是水鬼,特別嚇人?!?p> “見著了豈不是更好?說不定那小孩的魂魄還在?!?p> “不要!”我連連搖頭,差點哭出來。
“你不是能感應(yīng)靈力嗎?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我充耳不聞,只顧搖頭:“也就是邪氣聚集,陰氣重了點,靈力混沌,其他的啥也沒有?!?p> 無塵仰頭看著這干枯的槐樹,眉梢愈緊:“明明近水,卻已枯槁,為何?”
他這一說,我才覺不對勁,這里靈力混沌不假,但是我竟感應(yīng)不到這棵槐樹的任何生命力,仿佛有股巨大的陰影黑霧籠罩其中。
我深吸一口氣,一手拽緊無塵的衣角,另一只手十分緩慢而小心地探過去,手掌貼上樹干。
霎那間,一股強大的混濁邪氣噴濺而出,侵入我的身子,我趕緊抽回手,可是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四周頓時一沉,一片殷紅血霧籠罩天地,如浸血一般,窒息感直逼喉嚨,詭譎可怕。
“?!?p> 一聲悅耳的鈴聲從樹中傳開,蕩漾開去,不絕于耳。
前方,血霧之中,一枚黑影若影若現(xiàn),逐步向這邊走來。
我害怕地抓緊無塵的衣服,可這一抓,我才發(fā)現(xiàn)手里拽著的早已不是那件順滑柔軟的袍子,而是一塊濕漉漉的粗布麻衣。
只覺身旁,寒氣逼人。
我僵直在那,不知是腦子里的混亂還是耳畔響起的幻聽,一段咿咿呀呀的嘈雜混音回蕩于腦海,像是冤魂們爭先恐后的傾訴。
屏住呼吸,我強作鎮(zhèn)定,顫顫巍巍地松開抓住不明物體的手,卻在快要成功時被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抓住。
我快哭了。
“唔唔……咯咯咯……”
一個含糊不清的童聲幽幽然從身后傳來,伴隨著奇怪的地面摩擦聲。
她拽著我的手一點點挪過來,現(xiàn)在,我是想不看見也不行了。
一個皮膚腫脹發(fā)白的小女孩用窈黑空洞黑的瞳孔盯著我,渾身滴水。她以一種及其詭異的扭曲方式蜷縮成一坨,匍匐前進(jìn),趴在我腳邊,正是罐中尸體的模樣。
僅僅余光一瞥,瘆人之感如螞蟻出巢,啃食我的每根神經(jīng)。
“小……小妹妹,我……我知道你含冤而死,可你不該找我啊?!?p> “叮~”
又是一聲鈴鐺響,一陣耳鳴難受之感。腦里的混沌愈來愈濃,仿佛有什么要從腦中炸開一般,頭痛欲裂,我扶著腦袋身子不自覺晃了晃,眼前迷蒙,強烈的暈眩感襲卷而來。
“小魚兒……小魚兒?”
無塵的呼喚將我拉回現(xiàn)實,我晃晃腦袋,猩紅不再,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寫滿擔(dān)憂的俊顏。
我剛想安慰式地展露笑靨,鼻子一疼,一股熱液從鼻間緩緩流出。我摸了摸,指尖推開。
“血?……”
我緩緩說出指尖浸染的那液體,才覺剛剛的幻覺遺留下的眩暈還在,身子一軟,癱倒在無塵懷里。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語氣焦急:“怎么這么燙?你剛剛感應(yīng)到什么?”
“叮~”
鈴鐺聲第三次響起,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光由槐樹波及而開。
四周再次被壓抑的猩紅暈染,江面開始不斷翻滾氣泡,愈來愈多,直至冒出一個又一個長發(fā)遮面的魂體,陰氣四散,幽深瘆人。
我拽緊無塵的衣領(lǐng),虛弱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快……離開……”
“好,”無塵輕聲應(yīng)道,一把將我橫抱而起,“別睡,我?guī)闳ご蠓?。?p> 再后來的意識逐漸模糊,我?guī)锥葟姄窝燮な「娼K,視線最后,是月光銀輝下輪廓完美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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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一不二
深夜寫文忍不住加了很多鬼怪元素,哈哈……會有一丟丟恐怖詭異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