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的這場混亂暫時安定了下來,錦衣衛(wèi)得了白露的命令,在城中四處張貼安民告示,并讓錦衣衛(wèi)在城中敲鑼打鼓,高調的表示只要大伙肯配合完成朝廷登記造冊的工作,皆可領取由東廠廠公發(fā)放的驚喜紀念品一份。
剛開始時,錦衣衛(wèi)們以張貼性病小廣告的架勢,不斷的在城里宣傳革命工作,見效卻是微乎其微。
直到一天,幾名剛從賭坊里輸光了銀子的二流子,路過布政司衙門之時,看見了布政司衙門貼出的廣告,翻本的念頭一下子涌入賭徒的心頭。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態(tài)度,這伙二流子走進了布政司衙門,半柱香之后,這伙賭徒歡天喜地的從布政司衙門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由東廠辦事處頒發(fā)的獎品,登記造冊有賞一事就由此傳開。
當天過后,布政司衙門沸騰了,蜀地各縣的百姓紛紛前來登記落戶,許多黑戶也因此上了戶口,隨著革命工作的進一步展開,負責登記落實戶口的錦衣衛(wèi)們也遇到了難題。
為蜀地百姓落實戶口不僅是為了解決黑戶問題,主要還是為了土地田產(chǎn)問題,可前來登記落戶的百姓大多是清貧之家,是屬于無產(chǎn)階級,靠給地主打工糊口度日,因此一聽說上戶口給賞錢,自然就十分配合錦衣衛(wèi)的落戶工作,剛干完活就跑來布政司衙門登記領賞了。
當?shù)赝恋丶娌F(xiàn)象嚴重,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各縣鄉(xiāng)紳的手里,登記造冊不僅是為了解除蜀地的黑戶問題,更主要是為了丈量土地,解決那些掛著貧困戶旗號的地主大頭,打破現(xiàn)階段這種澇的澇死、旱的旱死的尷尬局面。
奢崇明能掀起這么大的動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為許多人失去了土地已經(jīng)沒有活路,索性跟著造反。
平叛歸根結底只是治標不治本,平而復叛,周而復始,解決土地兼,使民得以安居樂業(yè)才是根本問題,百姓有口飯吃自然也就不會鋌而走險的走上造反這條不歸路。
平民百姓容易落戶,地方財主自然不會乖乖的配合錦衣衛(wèi)的工作。
祖祖輩輩在地方上混了這么久,他們可不是好欺負的。
事情一傳到各縣鄉(xiāng)紳耳中時,鄉(xiāng)紳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開了個會,在大會上,各縣的鄉(xiāng)紳代表先是憤怒的譴責了東廠廠公拿錢不辦事的惡劣行徑。
并指明本次大會的中心思想,就東廠廠公千金下令登記造冊一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點明了其中的厲害關系,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討論,鄉(xiāng)紳們清楚的意識到,這分明就是沖著他們來的,若是乖乖配合,那該上繳的田賦可就要如實上交了。
如此損害自己利益的事情,鄉(xiāng)紳們自然是不肯答應的,于是,鄉(xiāng)紳們達成了共識,各縣代表在大會上明確的表示東廠廠公又如何,竟然魏公公如此不上路,要破壞游戲規(guī)則,那大家伙就走著瞧,看這位東廠千金沒了他們的支持還能不能玩得轉。
革命工作遇到如此的困難,白露心里頭那是有數(shù)的,從她下令斬殺各縣戶房的小吏之時起,她已經(jīng)得罪了整個蜀地的鄉(xiāng)紳階層。
但這事在白露看來并不難解決,對付這班封建社會的地主老財,白露只信奉一個理念,那就是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地主老財在地方上雖然夠橫,但跟天字第一號大惡人魏忠賢魏公公比起來,水平那還差得太遠。
想想魏公公將來要干得那些壞事,哪一件不是流傳于千古,被千萬人所唾棄,如此一想白露私自做主幫著魏公公占點田產(chǎn)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懷揣著魏公公不挨罵誰人挨罵的大無畏人道主義精神,成都府的一帶的地主老財被請到了布政司衙門后院吃席。
……………
布政司衙門后院
披著狐裘的白露走進衙門后院雅間里正對門的主位坐下,掃視了一眼雅間的眾人,端起一杯蜀地老酒說道:“承蒙諸位賞臉赴宴,諸位皆是成都府德高望重的鄉(xiāng)紳,成都府能有今日之繁華諸位功不可沒,先前征收賦稅一事多虧諸位鼎力相助才能如此順利,今日特備下酒宴替干爹犒勞諸位,本小姐就先飲為敬,敬諸位一杯!”
雅間里的眾人一聽到征收賦稅一事心里面就在飛快的盤算著,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他們一早就收到了風聲,深知今夜的這桌酒席不是那么好吃的。
眾人本打算裝病不來,只是人數(shù)眾多,總不能集體染病,那可就是很嚴重的態(tài)度問題了,不給東廠廠公的千金面子,東廠的那班殺才們自然也不會給他們面子,比起東廠監(jiān)獄的牢飯,諸位鄉(xiāng)紳們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來赴宴。
但他們竟然敢來赴宴自然是早就做好了打算,料定了這位東廠廠公的千金不能拿自己怎么樣。
過期黃冊上記載著他們大抵上都是清貧之家,即使當面問話,他們也無所畏懼,作為各縣的老牌鄉(xiāng)紳,他們相信在自己管轄的地頭,是絕對沒人有膽子檢舉自己瞞報田產(chǎn)人丁。
見白露給他們戴高帽,鄉(xiāng)紳們連忙舉杯齊聲說道:“哪里哪里,草民等不敢居功!這都是托了廠公的洪福,草民等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為廠公分憂而已!小人們哪里擔的起大小姐如此大禮!”
白露飲盡了杯中的蜀地老酒,笑著說道:“諸位何必自謙,加收賦稅一事,若是沒有諸位盡心出力怎會如此順利,干爹一向都是有功必賞,諸位如此功勞若是不好好賞賜,本小姐回京可不好向干爹他老人家交差。”
站在一邊的許顯純插嘴附聲道:“大小姐既然有意重賞你們,你們也就別在推辭了,這不是枉費了大小姐的一番心意嗎?!?p> 一聽到賞賜,眾位鄉(xiāng)紳更是摸不著北了,各縣的戶房小吏都給干掉了,那可都是他們從族里挑選出來的人,連招呼都沒打一聲,現(xiàn)在竟然要論功行賞,不知道這位東廠廠公的千金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實在不好在推辭,東廠的人畢竟得罪不起,眾人作揖行禮道:“草民等多謝大小姐賞賜,草民愿為朝廷,為魏公公效犬馬之勞……”
白露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副天真且無邪的笑容,接著不知從哪摸出了兩本冊子,一本是記載著這些鄉(xiāng)紳田產(chǎn)與人口的黃冊。
當然,這本黃冊記載的田產(chǎn)與人丁絕非屬實,經(jīng)錦衣衛(wèi)的暗中調查,此本黃冊出自上任戶房小吏之手,其中人丁田產(chǎn)根本做不得準。
而另一本則是諸位鄉(xiāng)紳們不惜下血本孝敬魏公公的賬本,原本在黃冊中人丁單薄田產(chǎn)不多的諸位鄉(xiāng)紳們對魏公公出手十分闊綽,足以表明了對魏公公的景仰之情。
白露翻看著兩本冊子,隨意的指了指坐在她對面的一位鄉(xiāng)紳,笑著說道:“南郊李莊的李族長是吧,黃冊之上寫明李族長一家人丁單薄,李公子自幼體弱多病,李夫人更是藥不離口,全家僅靠李族長一人耕種三畝田地勉強糊口度日,李族長家境如此貧寒,卻還奉上如此厚禮,干爹他老人家若是得知李族長的這份孝心……想必也會被李族長的誠意所感動。”
說完,白露直勾勾都看著李族長,盡管白露的話語里也沒有任何責備的話,可在李族長聽來滋味卻并不好受,尤其是當他看到白露那天真無邪的笑容之時,他的心仿佛人用手被狠狠的一揪……
不等李族長多想,白露又接著說道:“像李族長這種德高望重之人,對干爹又如此上心,本小姐怎舍得李族長這樣的人才親自下田勞作,本小姐做主了,將成都府南城外的兩百畝無主之田賞給李族長,從今日起,這兩百畝水田便是李族長的田產(chǎn)了,李族長以后不用如此操勞了……”
白露的話音剛剛落下,許顯純捧上一份早就準備好的黃冊,黃冊之上清楚的記著,李潭,南郊李莊族長,于天啟二年得田二百畝,于布政司戶房備案交于戶部。
待李潭看清白露賞給自己的那二百畝無主之田時,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那哪里是這位廠公千金賞賜給自己的田產(chǎn),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田地,只是并未上報朝廷而已。
可眼前這位廠公千金卻擺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更要命的是自己還得感恩戴德的謝謝對方的賞賜,他可沒有勇氣拍桌子跟白露說賞給自己的兩百畝田地本就是他自己的,那就不等于在自己腦門上刻上欺瞞朝廷漏稅的事情嗎?
李族長一番思索,只能是飽含沉痛的淚水向白露磕頭謝恩。
接著白露又指著另一名鼓著大肚子的老者:“這位便是城東太白酒樓的東家王員外了?嗯,王員外雖有商鋪卻無田產(chǎn),萬一將來后代子孫經(jīng)營不善,王員外可怎么辦才好……這實在是不妥,恰好,城西郊外也有一片無主之田,本小姐估摸了一下,雖只有一百畝地,但那可是上好的水田,念在王員外如此有心送了干爹一對玉觀音,這塊地既是無主之田,本小姐便做主將這百畝水田賞與王員外……”
王員外聽到這話倒是沒有什么悲傷之情,心中是驚喜萬分,連忙磕頭謝恩。
倒是趙員外一副死了爹的痛苦神情,死死咬著嘴唇卻又發(fā)作不得,因為那塊所謂的無主之田正是他老趙家的田產(chǎn),這位廠公千金既然將他老趙家的田產(chǎn)送給了老王家。
一份田契送上后,即日起那百畝良田可就都姓王了,原本牢固的鄉(xiāng)紳集團一下子就有了內(nèi)部矛盾……
在場的眾人皆明白了這位廠公千金擺這桌酒席的用意,這是明擺著告訴他們,既然他們不肯乖乖合作,個個都不肯如實上報,那些黃冊之外的無主之田自然也就是朝廷的,而現(xiàn)在的朝廷魏公公一人能頂半邊天,以魏公公的權勢占些田地本就算不上什么,更何況是無主之田,想給誰就給誰……
這下在場的鄉(xiāng)紳們慌了,大家伙都是重利忘義之輩,收了田契的人便以登記入冊交與戶部,來年的田賦那是跑不掉了,田賦既然要交,那這些田地自然也不會物歸原主,不然就虧大發(fā)了……
白露的用意也正是如此,既然這班老鄉(xiāng)紳要搞非暴力不合作,不肯主動上報田產(chǎn),白露就幫幫他們,既然都是無主之地,她做主開墾荒地,做些順水人情也無可厚非。
至于鄉(xiāng)紳們的內(nèi)部矛盾如何化解,王員外回去后是否會將土地歸還于趙員外,趙員外又是否會領著一班家丁去找王員外算賬,那可就不關白露的事了,白露是可不包善后服務。
其余的鄉(xiāng)紳們看著已經(jīng)遭殃的難兄難弟們,唯恐落得像趙員外那樣白白丟了田產(chǎn),紛紛主動交代自己最近置辦了不少田產(chǎn),已經(jīng)夠吃夠用,廠公大人的那份賞賜他們就不要了……
白露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放慢了語速說道:“諸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廠公也不會為難諸位,只是這做人吶,莫要貪得無厭,這百姓是天子的百姓,是大明的百姓,若是誰做的過了,占了百姓的地逼反了百姓,被抓入詔獄前可別怪本小姐事先沒提醒各位?!?p> 一番威脅的話語落下,眾鄉(xiāng)紳不由得汗如雨下,臉色愈發(fā)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