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沈挽箏!竟利用我逃出生天,棄我于荒郊野外——”
耳邊響起一陣飄渺的女聲,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呵氣在沈挽箏的面上。
她驚恐地睜開眼,循聲望過去,四下無人,只有黑沉沉的夜色,“你……你是誰?”
“你看看我是誰……”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卒然出現(xiàn)在跟前,臉色卻慘白得幾乎透明。
沈挽箏端詳著女子,瞳眸中劃過一絲驚喜,“小惠,你沒死。”
“你再好好看看!”
話音未落,小惠的渾身突然冒出大片大片的紅斑,原本鮮活的肌膚迅速脫水,干癟的臉上,兩只眼睛大如燈籠,迸射出極為可怖的紅光。
“憑什么你一走了之,將我丟在棺材里,好冷啊,好痛苦……”
兩行血淚汩汩地流下,一雙枯槁的手伸過來,瞬也不瞬地扼住沈挽箏的脖頸。
只見沈挽箏胡亂掙扎著,臉漲得像個紅透了的柿子,劇烈地咳了幾下,嘴巴張得大大的,“小惠……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媽媽,媽媽……我來了。”稚嫩的聲線縈繞在耳畔,窒息感徒然消失。
小惠不見了,跟前是一個粉妝玉砌的小男孩,澄澈的瞳仁烏溜溜地轉動著。她正要伸出手去牽住他,卻越距越遠,她慌忙追逐,嘴里滴入酸澀的淚。
“挽箏,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去吧?!?p> 祖母?她怔在原地,眼見白發(fā)蒼蒼的祖母一把將小男孩摟在懷中,于是,她拼命朝他們跑去,卻依舊遙不可及。
心中悲痛欲絕,壓抑得快要死掉,“祖母,我的孩子……祖母,不要離開!”
“孩子先跟我走了,回去吧,挽箏?!?p> 農舍里,一對樸實的夫婦,約莫五十來歲的樣子。聞聽外邊的動靜,起先以為是進了小偷,抄起家伙打開門。入目處,竟是一個年輕女子,一動不動地歪在地上。
“咋是個姑娘呢……”婦人驚訝道,“趕緊抬屋里去罷!夜里有狼呢,一會子骨頭都不剩了!”
男人嗯了一聲,“正好阿城缺個媳婦?!?p> 婦人啐道:“胡說八道,瞧瞧她穿的,指不定是什么不正當?shù)呐?,咱家阿城老實憨厚,可不做這冤大頭?!?p> 男人皺了皺眉,“是是是,你生的兒子,明知家里一個爛包光景,吃了幾年墨水,非要參加革命,這下好了,被通緝了,連家都回不來,我還丟臉呢!”
兩人一面口角,一面將沈挽箏挪至炕上。
“哎喲,是血……這姑娘小產了!”婦人是過來人,發(fā)現(xiàn)異樣,驚呼一聲。
只見沈挽箏旗袍下擺滲出斑斑血跡,一雙西式平底鞋上盡是泥土混著猩紅。
再細看,是腿間流下的熱血。
“你去村口找陳大夫來?!眿D人拿著從沈挽箏身上搜出來的荷包,發(fā)現(xiàn)里頭藏了幾塊銀元,眼中綻放著奇異的光芒。
男人愣了一下,接過銀元,“你怎么私自動用別人的東西。”
婦人面上喜氣洋洋,“怕什么,權當給她看病了。”
男人暗自琢磨,覺得頗有道理,隨即前去請大夫來。
那陳大夫切了脈,到底醫(yī)術有限,只抓了帖益氣養(yǎng)血的藥。
婦人支起爐子煎好藥,胡亂喂沈挽箏吃下,心話兒道:橫豎大夫也請了,收幾塊銀元則問心無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