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想八想,沈挽箏坐立不安,拿起衣服就往外頭走。
“姐,你又去哪兒?”秋蟬叫住她。
“我……出去買東西。”穿鞋,找了一個拙劣的借口。
“早點回來,不然那房東又要叨叨了。”
她點點頭,人走到了樓下,出了里弄,正巧過來輛黃包車,招手。
“老板去哪兒?”車夫問。
“大帥府巷46號?!鄙蛲旃~說道。
車夫一聽這地址,臉色乍變,直搖頭,“不去不去?!?p> 她不解:“為何?”
“姑娘你不知道,如今你要去的那地界,早就被溫城入駐的徐家大部隊圍了,大街小巷全是麻袋包,帶著刺刀的軍人,老百姓都關門閉戶啦!”
這分明是二虎相爭,關內(nèi)已經(jīng)打得落花流水,關外再鬧起來,尤其還是日本人利益最多的煙陽,正合了那群豺狼虎豹的意。
日方肯定會出兵干預,從中漁利……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沈挽箏忙拉住車夫,“我出五倍的價錢,去不去?”
“這……”
價格誘人,車夫猶豫,畢竟養(yǎng)家糊口處處都是錢。
“十倍?!?p> “上來吧,你坐穩(wěn)了,我可跑得極快?!?p> 沈挽箏兩步登上去,一路疾飛,果然發(fā)現(xiàn)往常繁華的夜市已是冷冷清清,人心惶惶。
各國駐領事館也關門閉戶,派出守衛(wèi)隊嚴陣以待。
紛亂的政局,她知道自己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唯有一個想法,不想他出事。
大帥府戒備森嚴,連只鳥也飛不進去。
沈挽箏下了車就往門口走,卻被門房厲聲喝住了:“站住,什么人?這里是禁區(qū),閑人不得入內(nèi)!”
“我知道是禁區(qū),我找大帥有事!我是……”三姨太這三個字兒,她實在難以出口。
“你以為是戲班子啊,想見誰就見誰,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趕緊滾,再不滾,老子開槍了,到時候你這小娘們兒可別做了槍下鬼!”
說話間,拉槍栓的聲音傳來,稀里嘩啦的。
沈挽箏只得扭頭就跑,帥府的規(guī)矩她十分清楚,勸告不聽,直接槍斃。
這仗勢,不跑真要做槍下鬼了!
繞到后門,同樣重兵把守。
看來非常時期,帥府戒嚴了,再不回家,估計又跟清朝那會兒似的,下令全城夜禁。
無奈之下,準備折回,只聽有人叫她:“三媽媽?!?p> 是傅其琛。
“進來,”他揮揮手,警衛(wèi)這才放行。
沈挽箏入里,隨口寒暄,“怎么還沒休息?”
“你是來找我爸的?”傅其琛人小鬼大,眨巴著眼睛。
“呃……我……”沈挽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小六子,給老子滾出來!”
正在這時,一線慍怒的語聲擲地,腳步聲隨之由遠及近。
小六子?是誰?沈挽箏狐疑。
傅其琛嚇得一個哆嗦,忙躲她身后,“完了,三媽媽,你得救我!”
沈挽箏笑,“發(fā)生什么事了?”
話猶落,來人已至跟前,見她,微微錯愕。
“你怎么在這里?”傅雨祁問。
沈挽箏道:“山不過來,我就過去,你說的……”
傅雨祁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芒,轉(zhuǎn)瞬即逝。
板起臉,對傅其琛說:“大老爺們兒躲女人身后算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算什么?!备灯滂№斪臁?p> “長本事了?!备涤昶钌焓謹Q傅其琛的耳朵,壓著怒火,“我請教書先生是讓你讀書的,你倒好,把那教書先生氣跑了!”
傅其琛“哎喲”一聲,“三媽媽,三媽媽唉,救我!”
“算了,孩子哪有不頑劣的,你這樣大的力道,孩子怎么受得了!”沈挽箏求情。
傅雨祁道:“少替他描摹,現(xiàn)在不管,以后便是禍害?!?p> 傅其琛身為嫡長子,將來是要子承父業(yè)的,也怨不得傅雨祁會對他如此嚴厲。
“你把我跟我媽丟在老家,只顧自己玩樂,現(xiàn)在我媽走了,知道管我了,你不就欺負我沒媽么?”
聽罷,沈挽箏心下一驚,暗里拽了傅其琛的小胳膊。
“他媽了個巴子!”
果然,傅雨祁怒不可遏,一腳將傅其琛蹬在地上跪著,“你再說一遍!”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傅其琛雙眼通紅,重復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臉色鐵青,提著兒子的衣裳,一把拎起來,“長青,家法伺候!”
沈挽箏憤然上前,擋住去路,“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你要打他,就先打我!”
傅雨祁睇她,正欲說什么,卻見長青匆匆趕到,“大帥,徐少武徐師長來電。”
他松開手,狠狠剜了一眼傅其琛,“滾蛋。”
說完,悻悻而離。
“沒事吧?”沈挽箏扶起地上小小的身軀。
傅其琛搖搖頭,迅速立身,“沒事,謝謝三媽媽?!?p> “客氣什么,趕緊睡覺去?!?p> “嗯?!?p> 沒想到八歲的孩子竟然如此叛逆,話里無不流露出對自己父親的憎恨,可見在沒有傅雨祁陪伴成長的幾年里,早已裂開了嫌隙。
大夫人的去世,重修關系更為不易,兩父子生了同一副烈性子,帥府少不了要雞飛狗跳。
望著傅其琛的背影,她良久才醒過神,有些幸災樂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傅雨祁也有今天?!?p> “你這促狹的東西?!?p> 一只手伸過來,從背后將她禁錮在懷中,她出于本能驚呼。
“叫什么,是你男人?!?p> 薄荷煙草的氣息呵在她臉頰,耳根扼不住地發(fā)燙,沈挽箏心跳得極快,“既然……你沒事,那我回去了?!?p> “來了還想走?”傅雨祁低啞的嗓音,仿佛令人迷失方向。
那手亦不安分,滑向了她腰際,“怎么,想我了?”
她輕輕掙扎,半推半就的?!澳氵@人,無恥!”
他揚了揚眉,“我要真無恥,你早就被我剝光了?!?p> 雙頰醉了一抹紅云,論胡說八道他是自成一派的,她哪里禁得住這樣的調(diào)侃。
于是,轉(zhuǎn)了話題,“我在報紙上看到……”
“放心,煙陽不是他徐老三想來就能來的?!?p> “可是,日本警告你了。”
“這叫大軍未動,輿論先行,我給日本人戴高帽,用輿論先壓一壓徐老三。”
沈挽箏打心底地佩服這個男人,但只這一瞬,因為他再開口便是登徒子。
“說完了政事,我們來說說正事……”手指勾起她的胸衣,“這玩意兒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