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1)
那個人隱在一般的黑暗之中,對著我忽然笑了——不是,應該是對著這個女人,笑了。
地上的水越來越深,聽得出來那是從浴室浴缸里面溢出來的,她還是慢慢的走了過來,整個人都在光線中,這個瘋癲的女人在這一刻出奇的平靜,她只是淡淡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老太太一整張臉都沒在水中,幾縷黑白相間的頭發(fā),散亂的漂浮在水面上。
那個人慢慢的,走到了女人面前。
你們死了,其實是好事??!那個男人說。
女人傻愣愣的,沒有回答,手中那顆男孩子的頭顱依舊臉朝下。
總有一天你們也會死,可是現(xiàn)在死了,你們可以救活別人,你們死了,倒也是好事兒,那個男人再次靠近了一些,彎著腰和女人說。
藏在女人眼神里的我,透過男人兩腿之間的縫隙,看見拐角處浴室里透出來的光線,我知道,此刻男主人一定是在那個地方,他是在浴室里么?也已經(jīng)被殺了么?
猛然間,我還在思考的時候,這個男人一下子猛的撕住了女人的長發(fā),他看起來那么瘦弱卻是力大無比,將這個女人倒拖著拉進了浴室之中,于是我驚恐的發(fā)現(xiàn),那個洗衣機里面,直僵僵的戳出來了兩條腿!
那一夜,我住進來的前幾個夜晚,我看到了一個沒有頭的人,直僵僵的戳在洗衣機里面!
現(xiàn)在我才知道,那是那個無頭的尸體,死在這個洗衣機里面的重演!
女人看到了洗衣機里中冒出來的腿,再次失控了,她喊叫著,撕扯著,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大的動靜,整個樓里都沒有任何人來查看一下,沒有任何人報警。
其實我想到了,換做我,我也會裝作沒聽到的,畢竟現(xiàn)在這個冷漠的社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你管了閑事會不會就被訛上了呢?
女人被一下子按在了浴缸的邊上,她的下巴卡在沿上,那種痙攣似的的窒息傳進了我的靈魂,我也跟著她一起掙扎著,可是一切無濟于事,我慢慢的和這個身體一起失去了知覺,渾身開始麻痹,眼前開始變黑,我感覺卡在沿兒上的下巴骨已經(jīng)碎掉了,整個人連下牙齒都合不住了,像一個死尸一樣。
今天到底是幾月幾號呢?我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想要找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來讓我認出這個時間,我想我必須知道這一切發(fā)生的時間吧,至少這樣我可以更加明白這一段血腥的過去,究竟是為什么?整個人開始飄飄忽忽了,我知道這個女人死了,我已經(jīng)脫離了那絲幽魂,又開始在茫然的虛空之中飄來飄去了。
眼前的一切開始收縮了,哪怕是這黑暗,也開始無形之中收縮著,我可以感知到那種變化。收縮了很久,我覺得已經(jīng)讓時光重來了好多次,很久很久。
我醒來了。
我睜開眼看看臥室的地上,那里有個灰塵遺留下來的人的形狀,那個頭,正對著我。
我從沙發(fā)上跳下來,腳掌挨到地面的時候,涼意傳遍了全身。我走出客廳,鉆進了浴室,幾把涼水將頭沖了個底朝天,我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深處似乎還有個人在看著我,這一刻,鏡子里的自己,看著鏡子外的我。
水滴的差不多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洗衣機。
那個蓋子上的小小缺口,此刻已經(jīng)不是那么明顯了,我也感覺不到那里會有什么詭異的氣息漂浮出來,我靠近一些,打開了蓋子。
有一陣清香的洗衣液的味道,還有些白色的粉末粘在滾筒壁上,有點像發(fā)霉的樣子。
我現(xiàn)在討厭一切發(fā)霉的東西,我拽過來一條毛巾,沾上水使勁兒將那一大片白色的粉末擦著,甚至還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片刻之后,我抬起頭來將浴霸燈打開,借著超級亮的光線檢查了一遍,那些痕跡都消失了。
曾經(jīng)有個男人,就死在這里,也許他死在里面的時候,頭已經(jīng)被割掉了,或者可能他的頭當時還在,然后兇手打開了轉輪,將那個腦袋削下來了,當時這個水管之中應該都出了的血水吧。
我轉身走出了浴室。
董軍。
我低低的念了一下這個名字,當時小劉和我說起他的時候,我印象中都以他的同行來記,而剛才那個老太太身后舉著錘子的人,當他的臉出現(xiàn)之后,我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想起了他的名字,董軍。
他殺了這一家。
他說是為了救別人。
為什么會有殺了別人來救人的方法。
我只想到了王子瑜,因為只有她才有能力蠱惑這個男人,因為只有她才有那么詭異的一家人。
我站在書房里,撿起地上的玻璃的殘渣,我拿起尖銳的角在胳膊上劃出了一個深深的長條,殷紅的血液順著肌肉的紋理往下走,走到垂直的時候,一滴一滴的下落,打在剩下的殘渣上,發(fā)出了輕微的叮叮聲。
這簡直是黑夜中的一種享受。
血還在流著,我奇怪自己感覺不到一點疼痛,整個人似乎在一團云之中,軟綿綿的,腳底下像是沒有道路一樣。
我從浴室拿出濕淋淋的拖布,對著墻上那些暗紅夾雜著黑色的圖案一陣猛擦,漸漸的,他們變成了一團糊狀,完全看不出來任何東西,就連最中心的那個滅,也不見了。
我扔下拖布的一瞬間,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起了一陣風,像是從哪個角落鉆進來的,我疑惑的看看周圍,沒有一扇窗戶是打開的,我再次回到了書房,緊緊的盯著那一團糊狀物。
我有點納悶,這幅圖和天花板上的,是一種東西嗎?
我將耳朵貼上那堵墻,手里舉著一個活動扳手,重重的的砸了一下。
我聽到的是實心墻的回聲。
我又砸了一下,還是實心的。
我直起身子。
這一次我從底下往上,隔一寸敲一下,敲著敲著,最終在內(nèi)墻角離地一米五左右的地方,聽到了一聲空響。
我仔細的在這里來來回回的敲著,發(fā)現(xiàn)這個空響的區(qū)域其實是一個寬九十厘米,高一百九十里面左右的長方形。
——這里是一扇門!
我的扳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往后退了一步,卯足了勁兒,一腳踹在那個我已經(jīng)勾畫出輪廓的地方。
咚的一聲,空聲更明顯了。
我的內(nèi)心涌出來了一絲激動,腳下更用力了,我一次一次的往后退,一次一次的踏在那個地方。
最終,幾片轉頭掉了——他們掉進了里面。
——這里真的有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被封的嚴嚴實實的,被當作一堵墻,被鏡子封起來,被詭異的陣法圖給封起來,此刻,終于在我的手里,重見天日了。
砌起來的磚頭松動了,剩下的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我?guī)啄_踹下來了,一個正好是一個門的大小門洞出現(xiàn)了,我走到洞口,往里看去。
漆黑一片。
我拿過來一盞臺燈,直直的照向里面。
你原來在這里啊,我欣慰的一笑。
屋子里面是毛坯的樣子,沒有一點裝潢,水泥地面,水泥墻面,天花板沒有燈,陰冷潮濕,霉味嗆人。
可是那個人,她坐在遠遠的角落里,對著我的燈光,笑著。
哥哥,她說。
她慢慢站起身,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