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所求何道【修遠云】
【辛丑年,九月初一】
修遠云從迷迷蒙蒙的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置身在一個奇怪的空間中:周身只有灰蒙蒙的一片,靜寂無聲,辨不清方向,看不到東西。
這樣異樣的情況,讓修遠月不禁握住手中那把劍的劍柄。
不管身在何地,遇到怎樣危險的情況,只要長音在手中,修遠云總會感到莫名的心安。
但修遠云手中的劍并不是長音。
修遠云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中的是問道。
問道劍是一柄上古神劍,傳說它能斬滅一切雜念欲望,蕩清所有污穢邪祟,使人超越生死,斷盡煩苦,是至清至明之劍。
“問道,問天地之道,問萬法之道,問眾生之道,皆無,我之道也?!毙摭R緣站在前方,轉(zhuǎn)身問修遠云,“我兒所求何道?”
修遠云呆呆望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修齊緣,滿心的戒備都化為無限苦楚與凄涼,他不顧一切向前奔去。
“爹!”修遠云哽咽著喊道,“爹!爹……”
任修遠云如何奔跑,修齊緣依舊在他的遠方。
“我兒所求何道?”修齊緣又一次問到。
修遠云仿佛沒聽見一般,仍舊向前跑去。
但他周身變得越來越暗,他猛然墜入黑暗之中,不斷下沉。
修遠云望著站在高處望著他的修齊緣,掙扎著想控制住自己不斷下墜的身體,但無濟于事。
“爹!救我!爹!”修遠云聲音嘶啞,“你為什么沒有遵守約定,回來見我?為什么?!”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屠刀苦海無邊恨,只道月明不由身。
黑暗越來越深,眼前的光明只剩一個圓圈,修齊緣的話語再一次傳到修遠云的腦海。
“我兒所求何道?”
黑暗完全覆蓋,修遠云也突然停止了下墜,他浮在黑暗中,無法移動。
突然,前方出現(xiàn)一間房屋,有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遠云,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
“姐姐,這是唯一的希望了?!毙捱h云道,“我必須去做這件事?!?p> 隨后畫面突然一轉(zhuǎn),有兩個孩童歡歡喜喜地跑出來,后面一個模糊的人影叫道:“悠兒,小云,你們小心一點兒,慢點跑?!?p> “娘,你快一點兒,我剛剛聽到有人說爹回來了?!?p> ……
“遠云,這把長音劍以后就是你的了。流云劍法精妙無比,你需好好領(lǐng)會,切勿驕躁?!?p> “是,爹!”
……
“遠云,爹要出一次遠門,你幫爹好好照顧姐姐?!?p>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p> 修齊緣沉默了一陣,拍了拍修遠云的肩膀,道:“等院子里的桂花開了,我就回來了?!?p> 修遠云抿著嘴望著修齊緣:“爹,我會在這里等你回來的。”
修齊緣望著修遠云,一笑道:“好,好好守著流云莊,好好守著你姐姐。等爹回來。”
說完這話,修齊緣猛然轉(zhuǎn)身,他紅著眼睛,啞著聲音道:“我兒,記住爹昨天與你說的話,莫要忘了一句!”
修齊緣說完便縱身上馬,絕塵而去……
修遠云看著不斷跳躍的畫面,奮力掙扎。
這些都是他的記憶,都是他埋藏心底的記憶,他的美好,他的驕傲。
但這些都已被一點點摧毀了。
六年,他一步步踏血走來。
六年里,他踩著尸骨,染上鮮紅的血液,從地獄走來,帶著溫和優(yōu)雅的微笑,帶著“江海月明”的稱號。
六年的光陰,已經(jīng)可以改變一切。
他忽然覺得很累,他從不愿想起最后一次與父親的對話。
問道劍還在修遠云的手里,他記得父親說過,“問道,問天地之道,問萬法之道,問眾生之道,皆無,我之道也?!?p> 他也記得父親走之前,又去了常去的寺廟,在那里聽了一天的誦經(jīng)。
父親曾與他說,每逢心有雜念,便會默念大悲咒。
這些個梵文其實自己是不懂的,但每次誦念,只覺心中只剩寧靜祥和,毫無塵埃,心中的雜亂也漸漸蕩然無存。
“我兒所求何道?”
修齊緣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眼前的影像突然突然消失無蹤,只剩黑暗。
修遠云四處張望,眼前只有黑色。
忽有誦經(jīng)之聲伴著木魚的聲音從遙遠的遠方傳來,聲音雖悠然飄渺,但莊嚴而虔誠。
修遠云覺得這梵音分外耳熟。
是大悲咒。
山頂?shù)溺娐曂蝗豁憦兀畛辆d長,直直撞進所有人的心底,也撞進了修遠云的夢境中……
花酒月看著突然淚流滿面的修遠云,只覺得造化弄人。
“修遠云該是無礙了,過段時間應(yīng)該就醒過來了?!?p> “爹,你是早知道了一些事,只是又把我蒙在鼓里。不過這人家的寶物怕也是還不回去了,你這方丈當(dāng)?shù)恼媸菙〖??!?p> “我也沒想到修遠云心魔嚴重至此,不知道這些年他都經(jīng)歷了什么。只能把這屠龍寺的圣物完全化進修遠云的身體里,與他融為一體,助他抵擋心魔。畢竟這解鈴還需系鈴人。”
扶屠嘆了聲氣,又道:“而且他體內(nèi)噬心蠱若再不壓制,即使他自己破了心魔,也怕再無力氣抵抗?!?p> 鎖龍塔的門前,扶屠方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勞煩各位了?!?p> 眾僧皆站起回禮,隨后便各自散去了。
待眾僧散完,扶屠對花酒月道:“明晚山下有廟會。”
“‘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增,離地獄,出火坑,愿成佛,度眾生’?!狈鐾酪贿呑咭贿叺?,“不知是誰在敲這晚鐘?!?p> 花酒月在十五歲那年后,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爹還是挺好的。
在風(fēng)譯安敲完最后一下鐘后,花酒月為她披了一件風(fēng)衣,隨后道:“明晚山下有廟會,好像很熱鬧。”
“嗯?!憋L(fēng)譯安輕聲答了一句,便坐在了石階上,花酒月見風(fēng)譯安坐了下來,也坐在風(fēng)譯安身邊。
太陽已經(jīng)落山,只剩余光灑在山頂。
花酒月看著風(fēng)譯安毫無波瀾的神情,心中驀地一慌。
他試探著問道:“阿譯,上次我們打的賭,也不見你與我說輸贏,難不成這次是我贏了,你想抵賴不成?”
風(fēng)譯安望著有些心慌的花酒月,突然覺得花酒月有點傻,她笑著道:“你不是每次都想方設(shè)法地送我東西,我又怎么會輸呢?”
花酒月訕訕地笑了笑。
風(fēng)譯安看著花酒月,笑得更開心。
“明天我挑的你都要買給我。”
“好?!被ň圃滦χ馈?p> 此時的鎖龍塔內(nèi),修遠云張開了雙眼,他的眼中一片猩紅。
雖處于陌生環(huán)境中,但他毫不在意。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雙拳緊握,表情十分痛苦,幻境的事清晰非常地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片刻后,他終是張開了雙眼。
此時修遠云眼中的猩紅已經(jīng)退去,表情也已恢復(fù)平淡,但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所求何道?
我不求天地道,不求萬法道,亦不求眾生道,只求所護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