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九月廿七】
玉宇院此時已被重重防護。
流云莊和江都府御行衙都派遣了高手巡護,但說是巡護,不如說是帶著強制的看壓:祁山派眾人誰都不可妄自進出玉宇院。
流云莊此時也是嚴格控制進出。
自修齊因出事后,流云莊又一次進行了全面的人員盤查與相關(guān)搜查清檢,這使得流云莊的氛圍更加沉重與壓抑,甚至江都府已經(jīng)有些謠言,說流云莊的運勢,怕是要到頭了。
流云莊本就不是平靜安穩(wěn)之地,但從未有過這種傳聞,這些謠言源頭何處,流云莊與御行衙以不同手段追查,但一時間都未查出。
玉宇院從出事當晚至次日清晨時分,各人員與房間就已盤問檢查完畢,但均未查出什么。
東南角的小廚房,修遠云、惜不成與九申在出事當晚離開玉宇院之前也大致檢查了一番,但三人均是沉默無言,也不知三人到底何意。
施東向的藥確實很有效果,一天下來,祁山派的人便已擺脫奇癢,紅腫也有些消退。
晴園。
正在白蘭軒下棋的惜不成也終于等來他所要的信息。
惜不成將密信遞于對面的九申,落下一子,道:“果然如此。”
九申接過密信,看罷后道:“真是心狠手辣啊?!?p> 他站起來拍了拍衣擺,“這棋到這兒,再接下去也是垂死掙扎,我認輸了。我看今日陽光很是不錯,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那個呆頭神醫(yī),一道去流云莊看戲?”
惜不成也起身,他輕理衣袍,道:“神醫(yī)心善,從出事到如今就未合眼,確實也該讓他放下心了。”
惜不成說罷,便命令道:“來人!去請星辰閣四位堂主,請他們召集人馬,在晴園門外集合!”
手下領(lǐng)命,便迅速散去。
約一柱香時間后,晴園大門外。
星辰閣四位堂主正騎在駿馬上,施東向極不情愿地被九申拖上了馬車。
馬車上,惜不成正端坐于內(nèi),見兩人上來后微微點頭致意后下了出發(fā)的命令:“啟程?!?p> 一眾人馬便浩浩蕩蕩往流云莊方向出發(fā),與此同時,曲將重帶領(lǐng)的祁山派也正大張聲勢地趕往流云莊。
*
星辰閣一行人馬浩蕩而行,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
修遠云似乎早已等候多時,而匆匆趕來的修、容兩位莊主望著修遠云泰然自若地將星辰閣眾人請進流云莊,疑惑竇生。
待眾人齊聚玉宇院時,惜不成帶著歉意道:“惜某此行倉促,未能遞拜帖事先通報,多有失禮,還請諸位諒解?!?p> 修齊因道:“閣主嚴重了,遠云說閣主已將祁山派中毒之事查清?”
惜不成道:“確實如此?!?p> 從屋內(nèi)出來的尹誠聽到此急忙上前問道:“閣主此言當真?”
惜不成點點頭,隨后問道:“不知方大俠如何?”
尹誠雖有疑惑,但還是道:“師父還未醒來。”隨后他看見了惜不成身旁的施東向,眼睛一亮,“神醫(yī),你幫我?guī)煾缚纯窗??!?p> 施東向看了眼惜不成,惜不成道:“正好,大家一同去如何?”
修齊因雖不知惜不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知他此次前來定不是為難流云莊,便道:“也好,我們一道去看望一下方大俠?!?p> 一行人至方逸游房間時,只見曲應(yīng)念正坐在方逸游床邊的椅子上。
曲應(yīng)念穿著一身鵝黃紗裙,身形纖瘦,她雖是習武之人,且劍法只稍遜尹誠,但此時看上去極其虛弱。
見一行人到來,曲應(yīng)念面露疑惑,又迅速消退,她扶著椅子站起來走上前問道:“不知眾位來此何意?”說著,她身形晃了晃,仿佛要倒下去。
尹誠連忙上前扶住曲應(yīng)念:“應(yīng)念,你怎么樣?”
曲應(yīng)念搖了搖頭:“大師兄,我無事?!?p> 尹誠松了口氣:“我請了施神醫(yī)來看看師父,還有,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星辰閣閣主已經(jīng)知道是誰下的毒了!”
尹誠的語氣帶著喜悅,仿佛下一刻祁山派所有人都將擺脫葵豆骸的毒:“應(yīng)念,我相信,祁山派一定會無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曲應(yīng)念笑著點了點頭。
施東向上前為方逸游細細把了左右兩手的脈,最后神色復(fù)雜地向惜不成點頭,點完頭之后,他又嘆了口氣,自顧自搖了搖頭。
惜不成了然,但其余人多是不解,尹誠更是直接上前問道:“神醫(yī),我?guī)煾傅降自趺礃恿耍俊?p> 曲應(yīng)念也是出聲擔憂地問道:“神醫(yī),我父親他,到底如何?”
施東向位道,惜不成卻是走上前去,道:“曲小姐不必擔心,神醫(yī)的意思是方大俠身體安好,已然無恙。神醫(yī)只是這幾日因一些閣中事物較多,未休息好,而且今日心情欠佳,才會如此神色?!?p> 說著,惜不成一笑,忽然道:“方大俠,你這傷勢也不算重,只不過是對方手段殘忍些罷了,你還要裝到何時?”
說罷,只見惜不成身影一閃而過,一掌拍向床上。他這一掌雖未用全力,但毫未留情。
方逸游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恍若死了一般,此時卻突然雙肘撐床,一躍翻起,隨后又是一翻,落于曲應(yīng)念身邊。
“砰!”一聲,那床應(yīng)聲倒塌,方逸游極為狼狽地半跪在地上,面色兇狠。
曲應(yīng)念此時也顧不得自己,連忙去扶起方逸游,斥道:“惜閣主,你這是何意?!”
惜不成輕笑一聲,道:“惜某何意,難道曲小姐不清楚嗎?”
跟隨而來的眾人未料事情會發(fā)展成如此地步,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靜觀其變。
修遠云也是未動聲色,修齊因卻是悄悄吩咐了手下幾句,那人領(lǐng)命,便退了下去。
方逸游的房間布置優(yōu)雅簡潔,采光透風都是極佳,但此時這里因為那些劍拔弩張之意已顯得沉悶。
床被破壞的聲響引來了在外的一些祁山派子弟,還有此時在玉宇院巡護的人,但當他們破門而入時,卻又不敢再往前去,只能全部擠在那一小片地方。
流云莊兩位莊主與五行衛(wèi)長老站在一處,星辰閣閣主與四位堂主站在一處,曲應(yīng)念扶著很是狼狽的方逸游站在那兒,祁山派大師兄尹誠,正一臉茫然地望著他的師父,他的不遠處,是九申和施神醫(yī)。
那張破碎的床也很是醒目,這樣的情勢實在讓那些地位較低的人不敢上前詢問,但破門而入的喧囂聲與咽了一半回去的詢問已經(jīng)打破了那些所謂大人物之間的沉默。
曲應(yīng)念扶著方逸游,聲音極其虛弱,但面上坦然:“惜閣主話有玄機,小女子愚鈍,實在聽不懂何意?!?p> 尹誠心中也是偏向曲應(yīng)念的,他雖不知自己的師父為何掩飾自己的情況,但又想及他突來的橫禍,覺得定是他內(nèi)心悲痛難以接受這樣的自己,便跨步向前擋在曲應(yīng)念與方逸游前面,厲聲道:
“惜閣主,在下敬你是星辰閣閣主,也感激你為祁山派盡心費力,但你如今所作所為分明是在欺侮我祁山派。在下雖不及閣主武藝高強,但也不會讓我祁山派任人欺負!”
事已至此,修齊因也是看出了端倪,他上前道:“閣主,修某也覺得尹少俠說的極是。而且修某一直納悶,閣主是因為已查清這葵豆骸之事才來我流云莊,怎么如今在祁山派這兒鬧事了?”
說著,修齊因似是想到了什么,滿臉震驚之色:“這,這事,難不成……”
說到此,修齊因望了望曲應(yīng)念與方逸游,隨后眉頭緊皺,一臉難以置信,他向惜不成問道:“惜閣主,修某是不是會錯閣主的意思了?”
惜不成笑而不語,意思顯而易見。
頓時一片嘩然。
尹誠雖然不是聰透之人,但修齊因這一席話加上他的神情已是夠明顯了,他不禁面色瞬白,臉上露著不相信,也露著驚懼。
尹誠身體僵硬地轉(zhuǎn)向后方,扯著一個笑容:“應(yīng)念,你有騙過我嗎?”
曲應(yīng)念面上驚色未去,但仍帶著懇切,柔聲道:“大師兄,你要相信我?!?p> 尹誠看著面容憔悴的曲應(yīng)念與已經(jīng)眼瞎手殘的方逸游,暗罵自己真是傻瓜。
如今站在自己身后、自己要保護的人,一個是自己最崇敬的師父,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他們從沒有騙過自己,自己應(yīng)該相信他們,而不是隨便懷疑。
尹誠臉上所有疑惑都消散了,他拔出佩劍,神色凜冽堅毅,決然而果斷道:“我是祁山派的人,我要護的人,就在我身后!”
眾人面面相覷,但誰都未出聲。
流云莊自當不會將這潑臟水往自己身上倒,他們只等著惜不成收拾這個爛攤子,誰讓他偏要來湊這個熱鬧,即使祁山派是為了給流云莊難堪。
惜不成此時也未出聲,只是看著尹誠的劍。
那劍只是普通的劍,賣兵器的地方,最不缺這種貨色的劍,可是眼前的人,卻要拿這種最普通的劍,去保護最重要的人。
但是,他身后的兩人,真的是他心目中的那兩個人嗎?
如此之人。
愚蠢?可笑?還是值得尊重?
惜不成皺眉,沉聲道:“尹少俠,你不想弄清楚葵豆骸之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嗎?或者說,你難道從未在乎你的同門性命,只在乎你身后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