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蛛絲馬跡(下)
甄茴知道,自己的行止已經(jīng)把這個嬌小的中年女人嚇住了,因此也不欲再為難她,揮了揮手,讓她自行去了。
英娘忙不迭地跑去廚房。
又過了一會兒,許是果真害怕甄茴的威脅,那只小老鼠又悄悄探出頭來,“吱吱”地叫著。
甄茴這次對它倒還客氣,起碼沒再踩它一腳,“怎么樣?打聽到了嗎?”甄茴問。
“打聽到了,是我們有同伴看到的,一個老母人似是病了,一個小公人送走了她。”
“……”甄茴無語,“什么叫老母人,什么又叫小公人?”
小老鼠有點不耐煩,“反正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p> 甄茴點點頭,吹了一聲口哨,敷衍地跟它道了一聲感謝后,就要放它走。
小老鼠最初不肯縮回腦袋,不放心地確認道:“喂,你還要不要毀掉我們老鼠窩了?”
甄茴也不逗它,“放心走吧,我不會!”
小老鼠得了承諾,這才縮回腦袋,一溜煙跑了。
甄茴膝蓋一彎就坐到了柳樹下的蒲團上,碩大的樹冠擋去了烈陽的燒灼,讓人的心也跟著穩(wěn)下來。
鄭老太自昨日被綁,一直到三更天,期間滴水未進,血行不暢,身體狀況必然不佳,更兼其素日個性霸道,說一不二,突然被別人制住,心火必定旺盛,說她病了,估計八九不離十。
鄭華如今讀了圣賢書,又沒多少歷練,且秉性善良,必定半夜趁人熟睡,偷去探望祖母了?;蛟S,他最初只是想給她送點飲食,但見她病了,對方又許了什么好處,導致鄭華一時心軟,便替對方松了綁,又把人悄悄送走了。
至于許了什么好處?根本不難猜,歸還布匹,不再相擾,隨便哪一個,都能讓這半大少年動心。
一老一少,黑燈瞎火,能走多遠?敢走多遠?更不用提,這老的還有病在身。
即便有人接應,也未必會帶著重病的老人連夜奔襲。
他們會不會還沒回橡樹鎮(zhèn)?甄茴猛地站起身來。
他們能趁著家里無人過來行竊,必定是每日都在暗處打探眉娘幾人的作息與行蹤。他們不可能每天走上五十里從橡樹鎮(zhèn)過來,又從同平鎮(zhèn)回去,因此,在同平鎮(zhèn),他們肯定有落腳處。
搶了東西,但老鄭婆落在眉娘手里,他們肯定要營救的。
那么,他們是把東西運回橡樹鎮(zhèn)再折回來營救,還是直接去了落腳處在伺機營救?
如果是前者,一去一回的功夫,那就是五十公里,一百里地,即便驅(qū)趕的是騾子車,到了這里,也得后半夜了。
他們會夜里行車嗎?昨日六月初一,天上可是連個月亮都沒有的。
所以甄茴推測,東西和人都還在同平鎮(zhèn)。眉娘他們很有可能會撲個空!
但具體在同平鎮(zhèn)哪個犄角旮旯,線索不多,甄茴無從得知。
怎樣才能獲得更多的線索呢?
甄茴直接進了廚房。
鄭妍已經(jīng)像模像樣地和好了面,如今正等面發(fā)起來,還猶豫用什么餡料才好,因此正同英娘商量。
“我哥哥最愛吃豆角肉餡的,不如就蒸點豆角肉的?!?p> “那行,我去幫你到肉鋪割上半斤五花肉回來。”
說話間兩人看到甄茴進來。
英娘心里咯噔一下,忙勉強笑道:“我這就去肉鋪,你們小姐倆說話吧。”話音剛落,人就跟被狗攆的似的跑了出去。
鄭妍不知內(nèi)里,仍舊瞇著紅腫的眼睛笑著同甄茴招呼,“阿茴姐姐?!?p> 甄茴則上前拉住她,“妍兒,我猜測你哥哥就在同平鎮(zhèn),眉姨他們?nèi)チ讼饦滏?zhèn)怕是白跑一趟?!?p> 鄭妍大驚,“你說什么?”
與此同時,同平鎮(zhèn)往北五里的撈蝦坳子村的一處民居內(nèi)。
鄭華果然被綁在一把四腳椅子上。臉上如同開了染料鋪子,紅一道青一道。他嘴角掛著血,眼睛低垂著,不知道想著什么?
老鄭婆躺在炕上,額頭上搭著一條濕毛巾,張開嘴巴,聲音嘶啞得厲害――果然是病倒了。
“二東,再替我狠狠扇他一巴掌。他娘那個賤人敢對我動手,就應該想到今日!我如今不過從他身上討回一分二分罷了!”
二東馬上站起身來,但到底有點猶豫,因此對旁邊的人問道:“洪大師,我這么做,不為過吧?”
撈蝦坳子的人都姓洪,這洪大師名喚洪老三,看上去三十許的年紀,身長細瘦,后背微駝,留著八字胡。據(jù)說是德道高人風月道長的俗家記名大弟子。
那洪大師聞言馬上跪地,雙臂抬起,雙手中指豎起向天,“弟子洪老三特向賜福神請教,鄭二東欲遵母意,掌摑侄子鄭華,不知賜福神允否?”
二東等人忙朝洪老三看去,想知道賜福神會給予什么旨意。
幾息后,洪老三就如同遭了雷擊一般,滿頭油膩長發(fā)豎起,身子不停地打著擺子,嘴里一口一口地噴著黑氣,一道不同于他的嗓音響起,“可!我所庇護者,衷心敬拜我,所行皆從心,所言皆從意?!?p> 老鄭婆等人聞言大喜,即使重病在身,也趕緊掙扎著起來,同樣跪下,擺出和洪老三一樣的姿勢,大聲道:“我愿獻出衷心!”
洪老三嘴角微微上揚,打算擺出一副莊嚴的寶相出來,只可惜人太丑,有點不倫不類。
自老鄭婆和鄭華進了院門,洪老三已經(jīng)做了十來次法了。
問能不能把鄭華綁起來,問能不能不給飯吃,然后就一直是能不能扇嘴巴子,能不能扇嘴巴子,能不能扇嘴巴子……
我扇你老母!洪老三心里暗暗叫苦,這該死的老鄭婆,恁得心狠,我這膝蓋都快磕腫了好嗎?一遍遍的被電擊,也很難受的行嗎?
二東見賜福神不怪罪,馬上伸出蒲扇大手,照著鄭華扇去。
“啪”一聲,清脆張亮,鄭華的左臉更加腫了,早已經(jīng)沒了早先的好模樣,比豬頭也不遑多讓。鄭華一聲不吭,生生忍了。
洪老三看著都覺得不忍。
老鄭婆滿意得嘴角勾起,渾身舒坦。她這才把濕毛巾仍舊搭在頭上,重新躺了回去。
“哼,她王眉娘再怎么厲害,也絕對想不出我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她的好兒子,睡她的好料子。小賤人,還能斗得過我去!”
二東也很得意,“早起我已經(jīng)偷看了,他們果然奔著咱橡樹鎮(zhèn)去了。為著快,還借了馬車。”
“哼,借了馬車!就是借了龍車也找不到!”
一個時辰后,老鄭婆掀起濕毛巾,沙啞著嗓音,“二東,給我狠狠地扇他倆耳刮子,狗娘養(yǎng)的東西。三更天才來找我!”
二東把頭轉(zhuǎn)向洪老三,“洪大師……”
洪老三:“(′;︵;`)”
洪老三剛把膝蓋彎下去,洪老三家的木門就被甄茴一腳踹開了!